据说，电影《一句顶一万句》是以爱情为主线，拍成了一个关于婚外恋的电影。小说当然也写了爱情，写了出轨，但谈不上是主线。不知是刘震云有意为之，还是因为要与书中的“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两个标题相吻合，书中的主人公吴摩西和牛爱国，在爱情和婚姻路上也是进进出出，跌跌撞撞，充满心酸和坎坷。两人都被出轨的妻子背叛，都苦苦支撑，可是无论是出去和回归，都躲避不了悲苦和孤独，更摆脱不了无法破解的循环式宿命。
相比而言，书中的吴摩西没有牛爱国幸运，一直没有遇到爱情。吴摩西和吴香香结婚时动机并不纯，看重的是她的馒头铺。当然，吴香香看重的是吴摩西在县政府种菜，两人其实各有算计。果然，结婚后两人说话说不到一起。吴香香早就和隔壁银匠老赵偷情，吴摩西的加入，在某种程度是促成吴香香和老赵两人双双逃跑。书中写到吴摩西离开延津之后，没有再写他是否遇到说得上话的人，是否遇到了爱情。但书里的吴摩西在离开延津之前还是遇到牧师老詹，老詹去世后吴摩西深受触动，终被宗教之光照耀和启示。让宗教代替爱情，刘震云多少还是给了吴摩西安慰，让他一直流浪的心有了一份寄托。
牛爱国的婚姻没有吴摩西的那么功利，但是也不浪漫。他和庞丽娜结婚也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是如大多数人，懵懂茫然地进入程序化模式化的人生。同样，这两人也是说不上话。庞丽娜非常嫌弃牛爱国，可以说她出轨是迟早的事。但牛爱国不放弃，他先是委曲求全，巴结庞丽娜说好话，不停地说，结果庞丽娜烦了，对他说：求你别说了，你一说话我就觉得恶心。牛爱国受了羞辱，还是不放弃，改成不说只做，洗衣服、擦皮鞋、做饭……可是，庞丽娜就是不动心，并且还换了新情人。面对一而再的羞辱，牛爱国依然不敢松手。他不放手，但极度痛苦。他虽然性格懦弱，但心里有明灯，他钻进自己的内心深处，看着通体透亮却又打着寒战的心，自己和自己这么说：
说起来也不是怕庞丽娜，还是怕离开她；也不是非跟她在一起，而是离开她，连她也没有了；或者，连怕都没有了；与她说不上话，离开她，连话和说也没有了。(《一句顶一万句》）
没有钱，没有土地，这些都不叫一无所有。没有“怕”，没有“话”和“说”，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牛爱国自己都明白，他放不下的并不是庞丽娜，而是放不下抽空了爱的相伴，放不下剥去了温暖的热闹，他只剩下人生虚空的壳子，他要抱住这壳子，这一根随风飘散的救命稻草。他害怕稻草抽去后的绝对凄清、绝对安静和绝对孤单。他受不了这些绝对。什么是绝对，不就是雪上加霜，将人生判处了死刑吗？
可是，人生难道不应该都是相对的吗？相对悲苦，相对难过，相对漫长，人生应该是个无期徒刑，日复一日，有离开也有到来，有平淡也有故事，有蓬勃生机，也有悲伤绝境，兜兜转转，起起伏伏，这才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