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西游记》第二十一至四十回读书札记1500字
《西游记》第二十六回,当年孙悟空的手下败将黑熊精,只因做了观音菩萨的守山大神,姿态和声势立马不同一般,对孙悟空也是直呼其名,毫无客套和尊重。能力和才干只是构成个人声望和影响力的一部分内容,而且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下,往往还不是最重要的内容。丰富的人际关系和人脉资源,也就是布尔迪厄所言的“社会资本”,往往比单纯的“文化资本”,更具决定性和影响力。
《西游记》第二十七回,孙悟空被唐僧赶走,表面上是因为在唐僧看来,孙悟空滥杀无辜,不守戒律,但实际上仔细推敲的话,跟孙悟空屡屡不服从唐僧管教和指挥,而且自诩为西游第一功臣紧密相关。类似唐僧这样并无很强能力,只是依靠恩惠收得众弟子的领导,特别忌讳弟子对自己权威的挑战,因此猪八戒所进的谗言,实际上正是唐僧内心所期待的事实。仅仅依靠一个《紧箍咒》来驾驭悟空,对他来说显得远远不够。如果说在八戒和沙和尚尚未加入取经队伍时,唐僧还需要依靠悟空来保障自己人身安全的话,那么在另外两位徒弟辅佐的情况下,唐僧已经有了实力和底气罢黜悟空。汉之韩信,宋之岳飞,清之年羹尧,其最终境遇,都跟此时的悟空,颇有相似之处。
《西游记》第二十九回,唐僧一行西游途中,历经各国,出示文牒时,大唐只是以南赡部洲中一国身份出现,而南赡部洲又是四大部洲之一,因此《西游记》里的大唐只是天下之中的一个普通国家,跟唐僧途经的各国处于对等状态,充其量就是幅员、人口和影响力大一点而已。这样的天下观念,显然并非来自唐太宗既为中土皇帝,又为游牧民族“天可汗”的唐朝初年,而是直接来自单一汉族国家形态、疆域退居两京十三省的明朝。只有在一个我者与他者界限分明,充分意识到天下并非只是汉土的时代里,才会出现《西游记》中这样的家国天下意识。
《西游记》第三十一回,孙悟空被猪八戒劝回,救出唐僧。当初明明是唐僧出于维护自身权威和控制力的动机,将悟空赶走,如今又要依靠悟空解难,因此再见悟空,唐僧自然是羞愧难当。无以消解,唐僧居然提出西游结束后,让悟空居功第一的措施,来排解心中的负疚感。且不说控制欲较强的唐僧,根本不可能将头功让与他人;就从他只能以此为由安抚悟空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唐僧的权威和领导力是何等的脆弱。实际上,对于热爱自由的悟空来说,论功行赏对他根本构成不了诱惑。而唐僧的这一句话,也足见其虚伪与空乏。
《西游记》第三十五回,正当孙悟空收伏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准时继续西行之时,太上老君出现,问悟空索回宝贝和两怪。两怪均是老君门下童子,而宝贝也都是老君炼丹所用。由此可见,自己门人下凡作怪,老君肯定是早已心知肚明,甚至这两位门人占山为王所收获的财富和珍宝,老君在天上可能都会有分成。而当门人被擒,宝贝被收之时,老君才现身求情,由此可见:门人是不是作奸犯科,根本就不是老君这样的权贵所在意的问题,他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是否会受损。晚清新政之时,瞿鸿機打出的整顿吏治方略,之所以会在袁世凯和庆亲王面前败下阵来,就是因为后者跟慈禧永远保持高度一致,保证政治正确,并且一直与慈禧处于同一利益链条上。晚清的这段旧事,跟《西游记》里这段,有很多相通之处。
《西游记》第三十九回,乌鸡国王只因为怠慢了化作凡僧的文殊菩萨,居然就被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害死,因为是菩萨的授意,所以就连阴间阎王小鬼都不敢过问,国王冤屈,三年无法昭雪。如果不是遇到孙悟空,可能国王再无复活之时。一位得道的菩萨,对于堂堂一国国王,稍微不遂己意,就草菅人命,占人妻子,无法无天,可见对于凡间普通生民,更会是翻云覆雨,为所欲为。《西游记》里这样的故事设定,明显指向了作者所在时期官场黑暗、权贵横行霸道的时代氛围。
《西游记》第四十回,孙悟空和沙和尚之间的一段对话,很能反映两个人不同的友情观。在重情重义的悟空看来,自己曾在五百年前跟牛魔王结拜兄弟,共同抗击天兵,这层老兄弟和战友的情谊,自然是越久越浓,而作为兄弟之子的红孩儿,肯定也会给自己面子。而在深谙人情世故的沙和尚看来,孙悟空与牛魔王之间的这种所谓兄弟关系,本来就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才走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交往,又没有建立在利益互换基础上的关系维系,早就不值一提。
事实证明,实用主义者沙和尚的判断,比理想主义者孙悟空更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