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后台有人问，说红楼梦看不懂，偏又好奇，非要看。
牺牲大量脑细胞，好不容易弄懂一点，过段时间就忘了。
今天聊聊这个话题。
红楼梦是文学，但是在读之前，我建议你先做一道数学题。
公式是：
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完整红楼故事 = 通行本－秦可卿章节删减和修改的部分－后四十回 脂砚斋、畸笏叟等人的批语。
当然，这是对普通读者而言。如果想深入了解，就得把“=”换成“≈”。
看完这道加减法，估计有人已经开始烧脑了。
不要怕，我们今天仅从一个香艳故事，来看下红楼的烧脑程度。看完之后，能大大缓解你的阅读挫败感。
反过来说，烧脑正是它的趣味所在，我在《绝命毒师》里，也看到过红楼梦类似的手法。
02:
今天故事的主角，就是戏份不多、名气却很大的秦可卿小姐。
现在的通行本里，秦可卿是病逝，临死前托梦给王熙凤，说贾府大厦将倾，要提前理财，一是买地，二是建私立学校。
这条建议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按当时法律，日后贾府就算成为罪臣，被抄家，但只要是祭祀用地，就不用抄没。
就像现在对土地的定性，居住用地、工业用地、教育用地和耕地，土地属性不同，作用也完全不同。
按秦可卿的办法，就算贾府倒了，子孙至少还有土地，还有学校。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一切都还有机会。
如果凤姐这样做，贾府不至于最后一败涂地，宝玉也不用加入丐帮。
这等大事，本该是男人操心的，可贾府的男人们另有雅趣，单单秦可卿小姐未雨绸缪，你说她厉不厉害？
正如曹公的回末诗：
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金紫：穿金着紫的朝廷大官
翻译成大白话：男人都是废柴，女人才是顶梁柱。
秦可卿的好，不止这一件事。
贾母夸她：“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婆婆尤氏对儿子贾蓉说：“倘或她有个好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
在外人面前夸她：可卿的“为人行事，哪个亲戚，哪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她？”
秦可卿死后：“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晚辈的想她素日慈爱，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莫不悲号痛哭。”
看到没，里里外外，公认的好女人好媳妇，美貌与智慧并重，善良与贤惠的化身。
这样的一个女人，竟得了不治之症，芳华早逝，太惋惜了。
你都快要哭了。
可就在这时，你发现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秦可卿这个人别别扭扭，像曹公在便秘中写成的。
若有这种感觉，恭喜你，曹公留下的暗语，你将要get到了。
在这场四平八稳的表象背后，其实藏着另一个故事：秦可卿不是死于疾病，而是自缢。
03:
真相就隐藏在几组线索里。
第一组线索是曹雪芹的原文，一个是秦可卿的判词，那副画上是一栋高楼大厦，一个美女悬梁自尽。判词有明显的不满：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秦可卿是宁国府孙子贾蓉的老婆
贾府倒闭的锅，我们荣国府不背，都是宁国府起的头。
第二个线索，是宁国府的屈原，哦不，是焦大。这是鲁迅的话，他说焦大就是贾府的屈原，人品好，性格刚。当年跟宁国公一起创业，救过宁国公的命，是元老级仆人。
焦大在前80回只出场过一次，原本是个龙套，但他却有一句硬气的台词：
“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我就问你，信息量大不大？
小叔子的事，至今是红楼未解之谜，本文不表。
啥叫扒灰？就是公公和儿媳妇在一起了。（贵圈好乱）
那么，公公是谁，儿媳妇又是谁呢？
第三条线索浮出水面。
秦可卿死后，她老公贾蓉像个隐形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相反的是她公公贾珍。
书上写道：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
“说着又哭起来”；
“贾珍恨不能代秦氏去死”
众人问贾珍，葬礼怎么办，贾珍悲痛欲绝，说：“尽我所有罢了。”
倾其所有？
是的，贾珍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我们看到红楼梦里最豪华的一场葬礼，连爷爷贾敬、曾祖母贾母都没这个待遇。
首先是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请了108位和尚念经超度，108位道士祈福，另外还有100位和尚道士在灵前做法事。
棺材也是王爷级的豪华顶配款，市场价1000两银子。
1000两银子什么概念呢？贾母是老祖宗，月薪20两；姨娘级别月薪才二两，迎探惜三姐妹连黛玉这些小姐们，月薪也二两。刘姥姥进一趟荣国府，拿了20两银子，够他一家子用一年。
秦可卿千两银子的棺材板，真的是“玎珰如金玉”啊。
贾珍又想到秦可卿缺个拉风的台头，竟然又花1200两银子，给贾蓉买了个御前侍卫龙禁尉的官衔，这样一来，秦可卿就有了诰命夫人的身份。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不是一个公公干的事。
就算我们用强大的逻辑推演，看到这里，还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啊，看不懂啊。
于是，第二组线索就派上用场了，这就是批语。
顺便说一下，《红楼梦》批语者有好几位，以脂砚斋和畸笏叟为主，这两位的身份也一直是个谜，各种猜测都有，甚至还有人考证，这两位原本就是一个人，就像太白、青莲居士、李供奉都是李白。
但不管他们是谁，有一点已是公论，这两人跟曹雪芹关系非常亲密。
他们的批语不是弹幕，而是剧情的一部分。
在秦可卿的故事里，批语怎么说呢？也是三条线索，确切说，是三个关键词：
“淫丧天香楼”，“遗簪”和“更衣”。
大致剧情是：贾珍与儿媳秦可卿通奸，床上遗落一支簪子，被婆婆尤氏发现。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秦可卿的葬礼上，所有人都参加了，只有尤氏托病缺席。
又因为在天香楼，贾珍、秦可卿以“更衣”之名探索生命大和谐，被一个丫鬟撞见，事情彻底败露。
其中的细节我们永远看不到了，就算当时曹公不删除，经过几个特殊历史时期，也会被删除的。就像我少年时读盗版《废都》一样，正看得起劲，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看，赫然写着：
“此处删除500字，”。
至此，扒灰事件已是实锤，秦可卿事败羞愧，在天香楼自缢身亡。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丫头在秦可卿死后，也撞墙而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04:
看到这里，估计很多人又懵了。
什么鬼？秦可卿到底是好女人还是荡妇？哪个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
这就是很多人读不进红楼的原因。看了太多三流小说，太多河蟹过的正能量影视，好人永远正确，坏人就不干一点好事。
一读红楼，还是定势思维，拿着坏人好人的标签准备去贴，可找了半天，似乎都不对。
王熙凤徇私弄权，对弱势群体小道士上来就是一耳光，她怎么会接济刘姥姥呢？
王夫人吃斋念佛，大善人一个，怎么会对晴雯下狠手呢？
污秽下流和耿直重情，哪一个是薛蟠？
尖酸刻薄和善良空灵，哪个是林黛玉？
……
挫败感像新冠病毒一样袭来，把书一合，老子不读了。
其实看看现实世界就知道了，一个捐款上亿的大慈善家，可能是性侵未成年儿童的禽兽；
一个光环加身的明星，可能会厌世自杀；
一个外卖小哥，可能一肚子诗词；
一个大国总统，可能是个满口谎话的小丑。
这才是世界的真相，复杂且不停变化。
说完这些，再来看秦可卿，所谓淫荡，所谓好女人就容易懂了。
书里第五回是全书的密码，非常重要。
在这回开头，有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正是这个细节，埋着秦可卿的命运，可以叫做“秦可卿卧房装修密码”。
事情是这样的：
宁国府的梅花开了，荣国府一众女人们，在贾母的带领下过去赏梅花。
到了中午，贾宝玉喝了酒想睡午觉，秦可卿就把他带到自己卧室。
按家族辈分，尽管宝玉还是个小男孩，秦可卿还得管他叫叔叔。
进了卧室，首先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宝叔便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
眼神迷离，骨头酥软，你品品什么感觉。
然后宝叔开始看，墙上是一副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
我们熟悉的唐伯虎，好像只会点秋香，其实不是的。唐伯虎一大绝技，是擅长画小黄图。薛蟠就曾拿到过一个种子，唐伯虎春宫图，要跟大家分享。
秦可卿房里挂的这幅，肯定是健康的，但意象很暧昧：春天万物复苏，海棠花下，美人睡觉。
接着，宝玉又看到一副字，是秦少游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意思也比较抽象：春天乍暖还寒，难以入睡，花香酒香一起袭来。
重点是秦少游这个人，那可是情诗艳词高手，他姓秦，号还叫“太虚”，正对应后文宝玉入梦，被秦可卿带入太虚幻境。
顺便提一句，海棠春睡图和秦太虚这句诗，是曹雪芹根据唐、秦风格虚构的，真真假假，以假乱真。变态的细节，撩拨读者于股掌之间。
更变态的是脂砚斋的批文，动不动就打一下助攻，那口气是，“哈哈，你们要被作者耍了，老子就是书中人，但是我不能剧透。”
宝玉继续参观：桌上是武则天更衣室用过的镜子，赵飞燕用过的盘子，安禄山在杨贵妃咪咪上蹭过的木瓜，寿阳公主睡过的卧榻，同昌公主用过的连珠帐。
以及，西施浣洗过的被子，红娘抱过的鸳鸯枕。
很多人读这一段云山雾罩，曹公的word是不是乱码了？然后也不深究，大眼一瞄就过去了。
其实，又错过了曹公的暗语。
这几个女名人的故事就不展开了，简单归纳一下，相信大家都懂：
武则天：跟儿子辈的李治勾搭，乱伦；晚年养男宠，淫；
赵飞燕：红颜祸水的代表；死于自杀。
杨贵妃：跟公公唐玄宗乱伦，跟安禄山有香艳八卦；死于缢杀。
寿阳公主：大美女，梅花妆发明人；死于缢杀
同昌公主：早逝。历史上葬礼最奢华的公主，没有之一。
西施、红娘：祸水，私情。
看出关键词了吧：美人，乱伦，自缢，葬礼。
这一切，都是秦可卿性情的烘托，和命运的暗示。
就像高冷的薛宝钗，房间是“一色顽器全无”，“雪洞一般”。
就像诗才超群却小性儿的林妹妹，房间最小，却“窗下案上都是笔砚，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以至于刘姥姥惊讶：“这哪里像个小姐的闺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秦可卿的房间，就是她判词的印证：“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宿孽总因情。”
说完贾珍与秦可卿，再聊贾宝玉和秦可卿，这也是很多人迷惑的地方，谜底更隐晦。
05:
宝玉在秦可卿卧房看完一圈，很快就“惚惚睡去”。
请注意，接下来是个类似《盗梦空间》的情节。
在梦中，宝玉又见到了秦可卿。她带着宝玉，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时出现一个仙女，上来就念了一首诗，开头两句是：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这是明确告诉我们，宝玉做的是春梦。
首先，这个仙女特别漂亮，美出天际，“端的与人不同”。
有多不同呢？放几句曹公的描写：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是不是似曾相似？
没错，就是曹植《洛神赋》里对甄宓的描写：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正如曹植对嫂子甄宓的爱慕，让她在梦中化身仙女。宝玉对秦可卿的爱慕，也让她在梦中成为仙女。
看到宝玉，仙女开始自我介绍，说她叫警幻仙姑，是太虚幻境的CEO，职责就是掌管人间的风情月债。小伙子，我看你天赋异禀，今天让你开开眼。
然后开始一条龙服务，请宝玉喝美酒，品仙茶，听仙曲，看美女图。
最后是压轴项目，领着宝玉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个美女，开始教宝玉“云雨之事”。
这个美女，是警幻仙姑的妹妹，也叫秦可卿。
看到这里，各位是不是又晕了？这还是红楼梦吗，整个地摊文学嘛。
别急。重点在于云雨之前，警幻仙姑和宝玉的一番对话。
警幻仙姑说：宝玉啊，你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宝玉瑟瑟发抖：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
警幻说：乖，别怕。我是说，淫分两种，一种是皮肤之淫，“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他们都是下半身动物。
第二种是有情有义，爱惜女人，这叫“意淫”，简称yy，你是第二种。
宝玉听了很受用，坦然笑纳，于是跟秦可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解难分”。
梦境结尾，春梦变噩梦，宝玉大叫两声“可卿救我”，从梦中惊醒。
贾府上空传来周华健的歌声：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太虚幻境我去过一次，刚拍完照，一个仙姑向我走来。我正要高兴，仙姑对我说：请出示门票。
06:
从梦里出来了吧？好，让我们重回现实。
大家问号可能更多了，是不是宝玉也跟秦可卿有什么瓜葛？
曹雪芹写这一回，除了带出众女儿的判词外，还提出一个严肃命题：什么是淫？
贾珍是淫，贾蓉是淫，贾琏、贾瑞也是淫，是滥淫，皮肤之淫。
可是宝玉呢？
一个青春期男孩，对一个风流少妇想入非非算淫吗？再宽泛一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可能是他的朋友、同事，甚至是女明星进行性幻想，算淫吗？
再极端一点，如果性幻想对象是自己家族里的女性，比如宝玉这个少年叔叔，对秦可卿这个少妇侄儿媳妇，算淫吗？
曹雪芹提出一个超越时代的问题，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事实上，即便21世纪的我们，也不会有公认的答案。
只是我们有法律，有更符合人性的道德基准，不仅意淫不犯法，所有仅存在于脑子里的想法，都不犯法，也不会受到严重的道德谴责。
这可能就是300年前的曹公，想说而未敢直说的想法。
到了第二十八回，宝玉看到薛宝钗“雪白一段酥臂”，又开始yy了：“这个膀子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可摸一摸，偏生在她身上。”
这算淫吗？如果算，那男人真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了。
07:
故事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曹雪芹为什么要删改秦可卿的原文？
凡写作的人都知道，删文章就像割肉，红楼梦“批阅十载”、“字字血泪”，曹公不觉得疼吗？
我想想都疼。
但是必须删。
个中原因，我们从一首唐诗说起。
写诗的人叫张籍，是韩愈和白居易的好朋友，这是张籍最著名的一首诗：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意思很简单：
一个有夫之妇，受到另一个男人的示爱，送了一对明珠。女人收下了，还系在红裙子上。
眼看将要发生点什么，女人理智战胜了情感，对男人说：我家里有房有车，老公是武官，在皇宫上班。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要跟我老公白头偕老。诺，你的明珠还给你，只可惜，我出嫁前没有遇到你。
这首诗的名字，叫《节妇吟》。
在唐朝人眼里，这个女人虽然动过心，但最终还是守住了道德底线，拒绝了诱惑，她就是节妇。
但是到了明清，这个女人就悲惨了。
文人仕族们抡起道德大棒：她礼物都收了，还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就算没有实际行动，也是荡妇，淫妇，怎么配当节妇？
发现没有，动过心而没有行为，就是意淫。
明清时代，意淫也不行。
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当节妇呢？是那些裹着脚，不出门，不读书，三从四德，老公死了一定要守寡的女人。
比如，李纨。
宝玉的哥哥贾珠死时，李纨不过20岁。在娘家时，读的书是《女四书》、《烈女传》、《贤媛集》，果然甘心守寡，她的形象，书里说“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在她的判词里，曹公写道：“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字里行间，一丝淡淡的揶揄。
与此同时，对男人是另一种标准，妻妾成群，寻花卧柳都是可以的。
贾赦一个糟老头，也敢光明正大要收了鸳鸯，关键是，正房邢夫人还卖力帮忙。
贾琏与鲍二媳妇偷情，贾母怎么骂他呢？
“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意思是，你要偷情，起码也偷点有品位的。
不是不能偷，是品位太差。
这就是当时的三观，包括女人在内，所有社会成员都认为理所当然。
所以问题来了。
贾珍，这个贾氏一族的大族长，能爆出他扒灰的丑闻吗？何况这不是五十度灰，是五百度灰。
风险太大。
因为书中的贾府故事，和现实中的曹家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在批书人——也是曹雪芹亲友或者长辈的授意下，或者迫于其他压力，家丑不可外扬，只能删掉秦可卿最初的故事。
就像焦大骂完扒灰之后，紧跟的那句话：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秦可卿是扒灰的受害者，但在名声这个角度上，也是“受益者”。
好在曹公是捉迷藏的高手，草蛇灰线，真真假假，不写而写，删而不删。像是告诉我等吃瓜群众：你品，仔细品。
08:
看周汝昌的红楼文章，老先生经常吐槽：哎，这个话题不知从何写起。
以前不明所以，现在心有戚戚。
《红楼梦》有四五百个人物，每个人物都不是单线，而是相互勾连，错综复杂，是一张大网。
本来打算捋一个线头，当你拎起来一看，竟连着一个线团。好，咬咬牙，写。
可是牙疼还没下去，又发现线团里的每根线，又各自连着另外的线团。打眼一望，绵延千里。
这就是所谓的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在秦可卿的故事里，依然还有N个线团未解开。
比如，贾珍给她用的“犯了事儿的义忠亲王老千岁”定制款棺材，后来给贾府带来怎样的政治灾难？
薛蟠这个败家子，会不会因为这个豪华棺材，最后弄得自己连个棺材板都没有？
秦可卿这个贫贱的孤儿，为什么能嫁到贾府？
再比如：焦大说的“养小叔子”，这第二件奸情是谁和谁？
王熙凤和贾蓉，到底是纯洁的婶子和侄子关系？还是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奸情，藏在婶婶的脑海里？
……
张爱玲也被这些问题折磨，想到红楼未完，她说：
“我一直恨不得坐时间机器飞了去，到那家人家去抢回来。”
现在，发现红楼梦有多烧脑了吧。啃不动，是正常的。啃的津津有味，是超赚的。
其他书，读完最后一页是结束。
而《红楼梦》，读完才是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