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波澄——我的诗词与人生》可以看作是一本别致的自传,或者说特别的诗词解读,既是解诗,更是解心、解情。
叶嘉莹先生出生于大陆,颠沛流离于台湾、美国、加拿大,饱受家国碰碎、生存困顿、生离死别之苦,大半生的人生调料是胆汁。她信命,却不向命运低头,一次次在混浊的激流中靠自己的奋争,靠师友的帮扶,迎战并打败了“世俗的大海”,成为海明威笔下的女版的老渔夫——Santiago。艰难的岁月,磨砺了性情的同时,也让她的诗词由稚嫩而成熟,由小我而天下,寄托哀思,抒发情怀,追念往昔,不断蜕变与提纯,构成了独有的诗词年华。正如她所言:“我命运多舛,但从诗词里,我就能得到慰籍和力量,有了诗词,便有了一切。”
古语说,苦难出诗人。绝大多数人宁可不当诗人,也不希望苦难。但当苦难来临的时候,最考验德性。战火纷飞的多事之秋,父亲随国民党军队东撤西退,三年杳无音信;母亲在手术后返程途中病故,自己寄身亲威家中;结婚后因为所谓“政治问题”,夫妻都被台湾当局非法关押,丈夫几年后出狱,自己抱着吃母乳的孩子在牢中当了一段时日,出来后去在大姑姐家做着佣人的活,母子在屋内过道打地铺;应邀去哈佛讲学不成,被逼着在加拿大从头学习英语教授中国传统诗词,每天查字典到后半夜三点,六点起床去上课;大女儿一家遇车祸罹难,台湾到回大陆探亲为由拒绝她回去,有家难回……叶嘉莹经历的每件事,都可能是压跨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任何一个节点,都没有成为不可逾越的障碍,总是乐观相待,率性向前,大量诗词应时而生,例如:
异 国
异国霜红又满枝,飘零今更甚年时。
初心已负原难白,独木危倾强自支。
忍吏为家甘受辱,寄人非故剩堪悲。
行前一卜言真验,留向天涯哭水湄。
写景亦是抒情,平字承载悲痛,很有“心到诗自成,情深韵独工”的味道。
从这层意义上看,苦难是种修行。她始终是把目光望向远方的,原来是对生活,知道应该有好的日子在等待她。几番风雨后,她转向对世界的悲悯,对奉献价值的追崇,怀着“要把古代诗人的心魂、理想传达给下一代”的理想,毅然回到北大教书,劫波渡尽,海阔天空,让她的诗词人生又渲染上一抹传奇色彩。
台湾作家席慕容说:“我们或许是真的很久没遇到美好的事或人,但不是这个原因让我们感动,真正的原因是,我们面对的是世间难得一遇的才情和生命。”如今,九十多岁的叶嘉莹先生仍然老当益壮,全身心致力于传播中华文化的珍贵宝藏。
诗词不老,诗人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