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花不知人瘦

打死朝婴也不会想到,我会趁着他醉酒时把银子偷走。唉,这只能怪姑奶奶我长得沉鱼落雁,迷的他神魂颠倒,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抛着一布囊银子,思量着如何花光。

出了满香楼,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公子,买几朵鲜花吧。刚从城郊摘的,上面还有露水呢。”眼前突然走来一粗布短褐的小丫头,她抱着一筐娇艳的花儿。

我看她额上的汗水浸湿了鬓发,也怪可怜的,就把一筐花儿挂在胳膊上,塞给了她两串铜板。

瞅着小姑娘欢喜的模样,我不由来了兴致: “小丫头,小爷我给你一两银子,跟我走不?”但见她神色霎变,不禁哈哈狂笑,道:“逗你玩儿的。”

我悠哉悠哉的向城里的方向走,没有看见朝婴一脸鄙视的坐在满香楼的窗前目送我。

“小丫头片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回去再找你算账!”

溜达了许久,才想起恰好今日是集市,有免费的戏台子。我买了包炒瓜子和一些小零嘴,在戏台子下抢了个绝妙的位置。

戏台上高亢悠昂的唱腔配合敲击有力的锣鼓,镶金绣银的戏衣衬着勾红抹绿的脸谱,啧啧,无不令人陶醉。

我正往嘴巴里塞花生豆,本就拥挤的台下又挤进几个粗俗的老婆子,水桶粗的腰拱着其他人,我原先也站的偏些,这一拱却把我挤出了人群。

“小样,小爷我不跟你们老婆子计较。本公子明儿就请戏台子来,独享至尊。哼……”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零嘴都掖好。

“董家小丫头?”突然,如流水般的声音钻入耳朵,却直教我后背生凉。这声音真熟悉……我惊愕的抬起头,果真是他。

一袭白衣,世上再无第二人穿出他这般气质,温润的玉佩挂在腰间,玄色流苏垂下来,长发如墨,风一吹过,仿佛谪仙落世。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陶容修。

我大脑飞速运转。“哟,今儿怎舍得下凡啦!穿的这么骚,不怕被女匪抢去压寨啊。”我虚锤了下他的胸口,这孩子长忒高了,蹦着也够不着他肩。

“本与裴安下棋,却被郡主拽出来了。美人相邀,不敢不从。”他眉眼含笑,嘴角却流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身粉蓝色软裳的小姑娘,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原来是王府独女驾到啊。

“不知陶兄身后的美人是郡主,有失礼数,还望郡主宽恕。”我作了一揖。

“这位兄弟也莫要多礼,我本不是拘礼之人,不然也不会拉着容哥哥跑大街上溜达。”小郡主眨巴着眼睛看向陶容修。

“你们二人都是娇纵惯了的,今日却文雅了许多。”白衣公子打趣道。

我笑了笑,转身去锦绣阁把那筐花提出来,瞧着还算新鲜,送给了小郡主。紧接着,向他们二人告辞后匆匆离去。

刚从后门溜进去,屁颠跑向自个住的潇湘苑,后襟就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拽着我的人正是朝婴。我没骨气的憨憨笑着,他也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去哪儿了?”

我愣了一下,边说心里边打着颤:“去看戏了。”

“从城郊一个人走回来的?”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弄得我心里发毛,我弱弱的应了声。

“银子不要了,布囊还我。”我乖乖把他的布袋递给他。

咦?那个小布袋是娘亲做的,可上面的一只小仙鹤却是我绣的。没想到所谓的诞礼竟是给这小子的。

我向他邀功道:“看见没,这你去年生辰诞礼,这个小鸟是我绣的。”

“哦。”他淡淡的应了声,又道:“怪不得我觉得这钱袋不普通,当时还想着姨母挺厉害的。不过……不过这个小鸭子挺……奇葩的。”

在我悲愤的拔腿而跑后,仿佛还能听到朝婴的话:“还是姨母的手巧,小东西也绣的这般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但这只小白鸭……唉。”

那是鹤,我恶狠狠的骂道:“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

没几日,朝婴一大早来到了潇湘苑。我才刚穿戴好走出屋门。

快到中秋了,院子里的桂树陆陆续续的开了花儿,金灿灿的。一团团,一簇簇,好不热闹。朝婴笔直的站在桂树下,我望着那个长眉入鬓,英气逼人的少年。明年他就将要行弱冠之礼了。

我向他走去。“何事,劳烦你这样早来我这?”

他递过来紫薯酥,我不由脸色一变。上次我生辰他亲手给我做了碗鱼莲粥,感动的我稀里哗啦的,结果不出半个时辰就闹了肚子,把我疼的死去活来的。

朝婴凑过来,又是油嘴滑舌的模样,勾搭着我的肩膀道:“好妹妹,这不快到中秋了嘛,哥哥想着你在这府里肯定憋不住,邀你一起去玩儿。”

我质疑的眼神向他投去,你逗我玩?

“当然,得带着婢女,万一你走丢了就麻烦了。”我看他摸了摸鼻子,肯定有猫腻儿!我的目光不由加深了几分怀疑,突然灵光乍现。

我揪着他耳朵,咬牙切齿道: “好哇你,竟敢利用我。真当我哥哥了不成,让我帮衬你,天方夜谭!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你心里那些小九九,趁早歇了吧。”不要脸,这蠢货竟然寻我打掩护!

“嘿嘿,怡红院的姑娘长得那是标致美艳啊,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是细皮嫩肉了些,可是哪赶得上人家水灵,是不是?”我一听,立刻炸了毛,恨铁不成钢道:“呸,你这色鬼。好歹也是与我联姻的,你就不怕我告你娘?”

“不怕不怕,就怕你不告。你说咱俩是青梅竹马,各自脾性打小就熟透了,更何况两家是世交,若亲上加亲,娶来做夫人,小爷我可受不了你这性子。还是又笨又乖的媳妇称我心思。”我一巴掌拍掉他塞向嘴巴的紫薯酥,抢了过来。

我思量着这货说的话,比起曾经与我的言语,这也算客气了几分。

“可不是,长这么大可算说了句人话。不过,你爷爷是赫赫有名的老将军,你未来前途无量,若退了这门婚事,我可不吃亏?不仅你是未成年,我呢也就十二三的年龄,咱俩在各自府里说话的分量,比这紫薯酥还不如,这事儿成不了。”小样,跟我比伎俩,你还嫩点。

他顾及我面子和名声,不敢私自退婚,只有我说服爹娘才有三分事成的把握,可我以退为进,言语上恭维着他,但又摆出无计可施的姿态,饶他不满,又奈我何?

“紫薯酥挺好吃的,是陶家的铺子‘北意’的手艺吧?你可知其他伙伴的打算?”我三两句话打碎了他的愁绪,只见他微微点头,又缓缓道:“听闻陶兄所言,那日似乎是护亲王府的小郡主约了他。其他人倒也不甚晓得。”

我小口啄了下点心,快言道:“待十五那天,我和你上街去。你去寻姑娘,我去寻美男。”

眼见他眼角抽搐了两下,我刁蛮的指着他:“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

中秋节那日团圆饭后,和爹商量好了何时归来,立刻拉着汀萍匆匆出了府。大门外,朝婴果真在那侯着我,只是他呆愣着望向汀萍。

我顺着他的目光,砸吧嘴道:“是我编的花环。汀萍这可是活脱脱的仙女下凡哈。老话说得好,颜值不够,饰品来凑,这纯天然纯绿色的,绝壁是小清新的标配。”

在他鄙夷的目光里,我骄傲的拉着汀萍走了。“这货不识货,你可不许摘啊。”

而汀萍被我忽悠住了,觉得美滋滋的,摇头晃脑道:“饶是小姐逼我摘,小汀萍也不肯。”这就对了嘛,我递给了她一个欣慰的小眼神。

走到西街,我着急的催着朝婴去寻姑娘,他屁颠屁颠的跑了,临走时还算有良心的叮嘱小汀萍于何时何地碰面,他将送我们回去。

京城这么大,遇上一个人可谓难上加难。我今日为寻方便又扮成了公子哥的模样,得意洋洋的摇了摇手中折扇,拽着汀萍往热闹处冲。先玩再聊其他哈。

不枉费我煞费苦心的在这候了一盏茶功夫。“董家丫头,你怎的在这?”转身就看见他惊愕的望向我。

还是一袭白衣,明显换了一款式,更显其挺拔俊秀。陶容修,这个精雅自持的男子啊……

身旁小汀萍轻咳了咳,我立刻回过神来,开口说话时多了几分委屈:“原想着一个名为北意的铺子里有极好吃的点心,思量着趁今日出府可带些回去哄娘开心,却不料迷了路。”       

未想,他笑了笑。那笑声突然拂过耳畔,一刹那怦然心动,抬眼却迷惑的看向他,笑声立即戛然而止。白衣翩翩的他走过来,轻言道:“难为你这份孝心,看你这么赏光陶家的糕点铺,我带你去。”我纳纳的应了声,跟在他身后,心里却一阵欢喜。

更作娇痴儿女态,笑将竿竹掷丝钩。

一阵沉默,我无话找话:“听闻你今日应了郡主所约,却为何独自一人?”

“许久未见,你倒是生分了。”他叹道。

我支吾了一阵,却也挑不出好话,只好作罢。

郡主她还小,不懂得礼数。今日皇宫家宴,怎可随了她这般肆行无忌?”他回过头来,眉眼含笑。我虚点了下头,不知他是否瞧了去。

要了那么多点心,陶容修却吩咐道不收银两,我心中暗喜。

有意瞥了眼他帮我提的点心,拽着他道:“今日麻烦陶兄了。臻儿思量,送些个玩意儿于陶兄,莫空欠了这份人情。”

一刹那,他清明的眼神仿佛多了些东西,转眼又恢复常态道:“你不必在意,举手之劳而已。”

“礼尚往来,不敢失了礼数。”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不禁笑了。“若我没记错,小时候最刁蛮任性,耍泼打诨的可是你罢,这才几年,就真真脱胎换骨了?”他的眼神停在我拽他的手上,吓得我立刻缩了回去。

“礼数,若真值得你时刻遵从,免不了细细钻研。”他又似无意的瞥了眼汀萍头上的花环,我被堵得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最后还是他退了一步,我们去了我家的一间专售笔墨纸砚的店。我仔细选了一方雪白无暇的玉砚台,转眼思量后,又合着上好的宣纸和墨一并挑了去。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又特意吩咐小厮隔日送与陶府。这期间,陶容修一直注意我的动作,我却假装没有察觉。

我将朝婴叮嘱的话一股脑的抛向脑后,恳请陶容修送我回府。他眼睛里飘过一丝无奈,摇了摇头,可到底还是答应了。

“好。”随着他轻飘飘的一个字,我死死攥着扇柄的手缓缓松了许多。

今夜之惊喜足够我细细回味些日子了。到了董府门口后,我欢喜的跑向府门,却又被他叫住了。

“你这规矩比起以往来勉强算得上六分体面,可还不到入将军府门槛的资格。估计三年后就要喝到你与朝婴的喜酒了,你莫懒怠。还有,别忘了吩咐守夜的家奴,告诉一会来看你是否回来的朝婴,你已平安归来。”

我脸色霎变,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继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怜惜。我凝望着他,久久不语。而他目光纠结,又垂下了眼睛,嗓音低沉:“从出生起,你就很幸运。”

我紧紧的攥着糕点,目送他离去。心里如打翻了各样调料,五味杂粮,不是个滋味。

公子……那个若松之独立,潇洒出尘的陶容修啊……我念念不舍的目光仿佛粘上了他,睫毛却瑟瑟发抖。

夜凉了几分,我裹紧衣襟,闭上了双眼。那个白色的背影在脑海里渐渐的模糊。

五年前,爹第一次带我到文人游乐会上,那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官员端详其姿容、风骨不禁赞叹:“三代以来,子当是第一公子呀”,他却在做了一首绝妙的词后悄悄地躲到一旁,不留恋溢美之词。我的目光全被他夺了去,他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剑偷偷把玩。

少年的背后是青山流水与芳草,身前是素纸流觞与桃花,他节骨分明的手指却灵活的翻转手上短剑。那一刻,又怎能不让人生出旖旎之意呢?

可往事终归是尘埃……我落寞的转身,一步步踏上阶梯,回到董府。

秋风徐徐吹来,街上的大红灯笼与繁美的花灯缓缓摇晃出细微的弧线。今夜的明月来相照,这人走后的茶凉。却怎奈何,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呢?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离我及笄的时间不过半月罢了,这意味着不出三月,我就要盖着红盖头踏进朝家大门了。

潇湘苑满院子皆是梨树。我望着窗外的簌簌掉落地梨花,饮了口热茶。花期向来短,美人如花。这人世间,也不过十之八九不如意罢了。春风起舞,雪白的梨花飘进了窗,飘到春日尽头……

当夜,我醉得厉害,浓睡也没能消了残酒。半夜惊起,借着酒劲儿,也不知怎的翻墙入了丞相府。凭着碎成渣子的零星记忆,鬼鬼祟祟寻了许久,才摸到陶容修住的落雪斋。

捅破了他房间的窗纸,见他已浑然入睡,吹了些许迷香,豪气满天的进去了。这恐怕是我此生最胆大妄为,任性而行的事了。

我鼓起胆子,走到他躺着的床榻前,他熟睡的脸在梦中早已勾勒了数千遍,面容仿佛润上了光泽,眉间尽是温润,他睡的极雅致,雪白裘衣在身后散开。我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什么软软的化开,好似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小样,终于能睡你啦。”我一边欣赏着这副姿容,一边小声嘟囔着,仔细听,似乎还能分辩我有三分醉意。望着他玉雕似的脸,长眉入鬓,眉眼生情。

我情不自禁俯下身,隔着轻软的面纱吻上了他诱人的眉心。

这么多年,我终于吻上了心仪的少年郎。虽然是偷来的,可仍满腹欢喜。此生足矣,我忍住怀中小鹿乱撞,立刻夺窗而出。这轻功使得比来时要得心应手得多。

君不见,那假寐的翩翩少年郎的嘴角微微上扬……

刚行及笄之礼也就两三日,朝老将军亲自为他的孙儿上门提亲。父亲乐呵呵地答应了,那几日他连走路都带着一股气儿,听闻这老头子还做了几首好诗。那时,我正忙着雕刻木簪。

虽自小也生活在名门大宅里,可自打母亲过世后就被父亲送到长顺山习武,离京数年,直到三年前才归来。而这木匠活,正是给人当徒弟时和墨子的侄子的女婿的二十代传人流柳小师弟学的。

听说敬德公主要成亲了,这几日,长安城异常热闹。

小汀萍脆生生道:“就知道臻姑娘你闲不住。”我今日早早起来,寻出刚用天蚕丝制成的衣衫,穿戴好便急着出了府门。

阳春四月,春风和煦,柳絮飘飞,空中漂浮着细小的微粒。

马车在街角处停下,我带着面纱下了去。快要成亲了,总要做好别人眼里的规矩。

这条长街,青瓦粉墙,也够有诗意的。富商多半在此开设店铺,从王侯贵族那儿抠点零碎。据说过去陈子昂就是在这条街上买的古琴。

北意的糕点实在令人难忘,施施然朝铺子里去。

迎面有一俊美的公子,恰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唉,万事蹉跎,故人只道是流年浮沉罢。三年前,他的那些措辞,倒也使我“明我长相忆”了。

擦肩那一瞬,我极其平静。这是上苍给我们的归宿。

藏在袖口里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我心尖一颤,俯头看,自己的手被那俊美的公子温柔的握住。

“陶……”话还未出口,便被那人搂住飞上天。身后是小汀萍和车夫的呼叫……

“陶容修,你放开我!你什么时候会武的?你要把我劫哪?”我挣扎着,他虽容貌秀丽但也终归是个男子。我望着他的侧颜,神情有些恍惚。

“你不会放着荣华不要,去当山大王,掳我去做那什么压寨夫人吧?”我打趣道,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一抹可疑的红晕浮上脸颊。人家可不认你这样的山大王啊。

“你那晚翻入陶家,偷溜我的落雪斋……我可记得呢。若吾二人此时去将军府,你这少夫人就告吹了。”晴朗的天宇下,一身素衫的他抱着我飘若忽神,如仙鹤般高贵,他的眸子如一方古潭,我深深的望着他,不由“扑哧”笑了。

“行了,一会把我送到董府就好了。那夜,我忘了。”我特意摆出一脸深明大义的表情安慰他。

“三月去,雪漫寒。燕绕梁三载,衣带渐渐渐渐宽。十月归,叶飘半。月浴潮数岁,音书久久久久烂。长相思,长相忆,何还美人赴贪欢?只道是,酒入了愁肠,千帆望欲穿。风过夜阑,夜不能眠。追忆却愁,愁那万篇落款却难言。”他突然转过头来,深深的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透。

我蒙住了,不是吧,大哥,您此刻在告白?

在我要嫁了的时候告白?你还是那个冰雪聪明,算无遗策的京城第一公子吗?这情商怎么比我的智商还低?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突然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子。

我脸上的表情立即切换到了惊悚:“大哥,我的轻功不如你啊,我支撑不住你!”

只听身边这货轻笑了几声,遂落了地。

桃花林?

这是巧合还是蓄谋?一落地就到了这片桃花林……

疑问的看了看陶容修,只见他的笑容如沐春风。我想,怕是此生都无法从心里彻底的摆脱这个翰韵神飞的身影了。

他款款的走来,低头摸了摸我的头。

“多年前,你被家人送去长顺山时,我长姐恰被送去了宫。探望她之际,承蒙慕容太妃厚爱,硬留我在宫中住了半月。那时,我望着京中的雪,挂念遥遥的你是否承受住一路的风雪。诸般滋味,难尽言。”我鼻头一酸,原来那时虽一路伶仃,却也有他的惦记啊。

“久悲不成悲。”我安慰他道。却在心里偷偷讽刺着今后与他的缘分,多情自古伤离别。

“有一年我装重病,被亲人移到极乐寺里,我跟着参合师父学了武。”这是在交代他这几年的经历吗?这不像京城第一公子的作风啊。

“一年半后,待稍稍有所把握后,带着侍从去了长顺山看你。”我不由惊愕的看向他,想要确定他说的是否属实。只见他盯着我的眸子里尽是认真,是他回忆的神色。我仿佛听到了风催开了桃花绽放。

“你在山上,朝对白露,夜望辰星,汗青竹卷,倦剑劈花,偶尔推杯换盏,过得那般逍遥,我心生安慰,遂打道回府了。”

原本渐渐膨胀的心被他最后一句给扎憋了,我一巴掌呼他身上:“你回来了,我当时不知道,有意义吗!”这孩子的情商啊。

他温柔的望着我:“现在你知晓了,有意义了。”

我不禁怒火中烧,吼道:“没意义!我马上要嫁朝婴了,这些都没有意义。”他为何现在才说?他为何说?我突然想到这个,实在想不通。

“你不想嫁。我们可以仿古人……”

“私奔?”

“远走高飞。”

“为何?”

“天机”

“究竟为何?”

“因为你。”

“……”

我从出神的状态里立刻寻回理智,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我知晓了。你和朝婴一样。”

转眼,心里迷雾似的一下子被扯开:“也不全是,朝婴是听从家里安排,而你却在自个儿策划这些。”话音未落,一颗温热的泪淌过脸颊。

他却负手而立,笑意盈盈道:“你知晓,这一切或许顺畅的多。少帝执政,天地无光,黑白不辨,可护亲王英明果断,这天下是时候要变天了。”

我避开了他要为我抹干泪的手。随即,舍下这徐徐的清风,舍下烂漫的桃花,舍下被长风盈满袖的他,用轻功回到了董府。

小汀萍虽平日也与我胡闹,但我知晓她向来聪明伶俐,见我没有与那人动手,断定是熟人,不动声色的吩咐车夫抬了轿子回来。我接过她手中的热茶,望向窗外。梨花纷纷落光了,枝丫上绽着嫩芽,我从黄昏看到傍晚。

月上柳梢头。那弯月牙,使人生怜,悲欢离合任谁说呢?

“汀萍,派人把这封信送给朝婴。”我走入暮色,将信递给了在院子里数星星的汀萍,没有解释就赖赖的进了屋。

自打汀萍送朝家那封信后,朝家很快就来娶亲了。

那日清早,婆子姑娘们风风火火的为我梳妆打扮,我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云鬓花容香腮雪。我对镜无声的笑了笑。被盖上红盖头,跟着喜婆走出了潇湘阁,走出了董府,走出了自个儿的童真时代。

春风和煦,八抬大轿,一里长街,喜气洋洋。我坐在喜轿里,努力使自己幻想未来的举案齐眉,儿女承欢。

朝婴,是我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是开国老将军的嫡亲孙子,是文坛武略,多少春闺梦里人的翩翩少年啊。嫁给他,不吃亏。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最好的宿命。我忍住心中的悸动,微笑着攥住精致的喜服上的流苏,回忆着很久之前父亲与我夜雪赏梅的那番话。

“儿啊,你不在我身边已多年,当年送你去长顺山就是让你避开这俗事。京中多愁事不曾扰你,而如今你已明晓事理,是时候清楚这部分政局了。”

……

“当初新帝登基,广纳后宫,因你还乳臭未干,免遭了这番茬。却为防着陛下登基一两年后出这苦命的事,送闺女你去了你先母的故乡躲了三年。”

“我记得你幼时最喜和易甫(陶容修)玩儿,可如今大了,那些事见你也如恍如隔世般似疏离了。如今易甫被郡主整日黏着,王爷似乎也中意他。假以时日,风云涌动,这早有端倪的宿命任谁也逃不过啊。”

“爹,您微察秋毫,可您说我这么乖巧可爱,聪慧喜人,又怎会做那种雾里看花的事呢?且不论他,单凭您董德远的女儿,怎可不是品德兼备,京城人人夸呢?”

“噫,怎可说你好!可为父欣慰,丫头总算不是揪着我的胡子乱扯的那时候啦。你已懂得,因这雪化为水,才可滋润梅花盛开。长大了。”

回顾罢,不由自主的勾起了苦涩的微笑。是啊,人活着,活在这世上,哪能长不大呢?当初那不喜争名夺利的少年都学着落入世俗红尘了,那不学无术的少年都学会了承担家族责任了,那任性妄为的女孩都学会听天由命了……

花轿里,我做了个梦,醒来,只记得寥寥数言,可不知是谁问的我。

“若生为成双,可有桃花香?”

“流年藏踪,白马枯荣。古树清风,人间无穷。”

山河茫茫,让那年少轻狂皆掩于岁月下,让那泛黄信笺俱烧于南猿罢。

原创简介

作者 :  龙萱,一个致力于读遍世间经典的00后播音生。

排版 | 微光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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