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鸥单膝跪倒在泥坑中,淤泥和积水漫过小腿的一半,他与背上的李加诚两个人差点侧翻。稳住一会,他先把右手,伸到膝前,撑住一块硬地。然后,用左手紧紧扶住李加诚。左脚不松劲,深吸一口气,慢慢把右脚从泥坑里拔了起来。
卷起沾满泥水的裤腿,沙鸥一看,不禁呀的一声,扭伤脚踝,擦破皮了。顿时,火辣辣的感觉窜上来。沙鸥不停地用嘴吹,疼痛感觉没有减轻,鲜红的血不断涌出。
陈队长那里虽有创口贴,但太小,贴不住伤口。沙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硬泥土,塞进袜筒,火辣辣的感觉立刻变为麻木。暂时止住伤口流血,等赶到监狱医院再清理伤口。沙鸥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听老人说,那时医疗条件差,用来消毒的有灶灰香灰,那些东西基本无菌,可以止血和收敛伤口,有时候也用土坷垃或者沙土。
陈队长看到沙鸥脚边的红泥,关心地问:“流血了。”
“报告警官,刚才不小心,擦破点皮。”沙鸥报告。
“伤着哪儿啦?”
“没事。”
“让我来背一程。”
沙鸥摸着李加诚没有脉搏的身体,又鼓起勇气。仰首看到远处港口镇的楼影,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他咬紧牙关,背起李加诚,顽强地站直,艰难地迈出一步,向陈队长报告:“报告警官,我的伤,无关紧要。李加诚生死攸关,快,送到监狱医院。”
其实,沙鸥他们抗洪的江边堤坝,离有港口的镇仅十公里,不算太远。这不远的路,走起来却很费力,由于交通不便,何况在八十年代,乡村公路上汽车很少见。沙鸥所在的监狱,送病人一般用原始的方法,板车拉,快一点的偶尔用上拖拉机。
陈队长在江堤上,一时找不到无线呼叫机,更找不到固定电话可以打出去。即使陈队长能与监狱联系上,派出的任何一种交通工具,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通过抢险的人海。再就是到处大水漫灌,机动车无法到达。
在背李加诚走的时候,沙鸥心理只有一个愿望,拼命往前赶,快一点,哪怕是争取多一分钟时间,李加诚就多六十秒生的希望。他忘记劳累,也没有感觉到他手颈上,被越拉越紧的手铐,卡肿出血。最后,他凭借意志,分秒必争,在大脑的指挥下,两只脚机械地往前迈。
终于到达江边码头,在陈队长与武警的帮助下,沙鸥背着李加诚走进小客轮的船舱。
一路顺风,船停靠在离监狱中心医院最近的码头。
船到码头,喇叭里就响起洪亮的男普通话声音,通知乘客原地不动,警察在执行任务,等警察撒离后再依次下船,请乘客给予配合。
船靠岸停稳后,沙鸥看到舱门外,从船舷边走廊,快速冲进两名武警,给沙鸥和李加诚两人头上分别套上黑袋,完全罩住脸,由两名武警带下船。大家一同上了停在岸边的监狱医院救护车,急速驶向医院。
一路上,李加诚安全地睡在救护车上,沙鸥紧握李加诚冰凉的手,轻轻地揉搓,他让自己的体温,温暖李加诚的掌心。多么盼望着李加诚忽然能坐起来,旁征博引,纵论天下。
救护车很快就驶进医院,警察给两个人解开手铐。沙鸥的手腕被手铐擦破皮,有鲜红的血痕。
医院大门旁有一个犯人通道,停车接受检查。每名入院犯人,必须脱光衣服,接受警察各种仔细的检查,看看有没有私藏香烟、打火机、现金、刃具等违禁品。小圆镜子也属于违禁品,因为是玻璃制品,虽然它可以正冠,但更可以割喉断腕自杀。比如皮带,铁头子可以当凶器使。金属筷子、勺子可以当锐器。等等这些,查到一律没收。
李加诚因为昏睡没有苏醒,思维无意识,不能走动,由一名警察在救护车上进行检查。
沙鸥则是在警察的命令下,由他自己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抖开给警察看。最后,沙鸥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双手捂在自己隐私部位,看着警察。
警察戴着白色手套,用手中的电棒,对沙鸥脚前的回力鞋,点了一下,示意他把一双鞋送过去检查。
警察看了一眼,又把电棒往回点一点,示意沙鸥把回力鞋放到警察的脚边。
沙鸥把回力鞋放到警察的脚边。警察把电棒的尖头,在鞋里戳几下,似乎探测什么。
“雕虫小技,这么薄的泥巴,能藏住什么?”警察从鞋帮里,戳下几块已经干硬的泥巴,没有发现违禁品。
沙鸥拿起一双鞋,转身回到他的站位。
“等一下,怎么不老实。”警察细心地发现,沙鸥的袜筒里,塞有更厚的疑似违禁品的东西。
警察以为袜筒里塞的是现金,打开一看,大失所望,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而是一块血迹斑斑的土块。警察收回电棒,挂在自己的腰间。向沙鸥摆摆手,指示沙鸥通过检查,可以进门。
电动铁门,缓缓打开。沙鸥迅速穿好衣服,跟在躺着李加诚的推车后面,走进医院。
沙鸥心里挂念李加诚,想跟着推车,走到急诊室外面等候。
陈队长拦住沙鸥,说:“这里不是外面的医院,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么自由。今天,你就暂时羁押在病犯住院部,顺便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
沙鸥焦急地躺在病床上,心里像是在打着波浪鼓一样,咚咚地敲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到自己好无助好无力呀,只能在心里祈祷李加诚平安无事。
“起来!起来!想舒服就争取早点滚回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警察男医生,大声叫着沙鸥。走到沙鸥的床边,紧随其后的是穿着囚服的犯护。
警察医生叫沙鸥敞开自己的上衣,拿着冰凉的听诊器,贴在沙鸥的胸前,听了一下,然后对沙鸥说:“心脏功能这么好。你是不是在自伤自残,逃避劳动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