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时期的某一天,我一早就约了一位朋友去海边钓鱼。
当时我们所居住的城镇隔一座山就是太平洋。小时候我很常骑上单程约一小时半的脚踏车去海边玩。
还是小学生时我都是去游泳,国中开始我就学会钓鱼了。
抵达我们的集合点,那座城镇中心的地藏桥时,朋友已在桥端等着我。
他是水母。当然不是指那个在海里浮游的刺胞动物,也不是他的本名。
水母是他的绰号。
我国中时对灵异现象产生兴趣,那个机缘就是水母。
水母是‘自称看得见那种东西的人’。
从他在自家浴室看到水母漂浮的那天起,他就开始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他总是说“因为我有病”。
和水母一同前往传闻中会出现‘那种东西’的地方时,偶尔我也能稍稍看到他眼中所见的东西。
水母说的病,是会传染的。
“抱歉久等啦,那我们出发吧”
我说完,水母默默骑上脚踏车。
他没有带钓竿。他不钓鱼,我没听他说过原因。
“只是看我钓也好一起去啦”我这么讲。
会邀水母去是有理由的。因为在我们准备要前往的地方,流传着奇妙的谣言。
据说附近的渔村,有个钓尸体的男子。
就是所谓的都市传说。
骑着脚踏车走山路,我逞强地不让脚触碰到地上,骑过石子路。水母牵着脚踏车慢慢从后面跟上。
越过山岭后,眼前是一片宽广的蓝色大海与天空。
纯白的云飘着,晴空万里无风。弥漫着海水的味道。
骑上山后汗流浃背的身体,因高速顺坡而下产生的风冷却下来。
小港口有个向海突出的防波堤。我们将脚踏车停在附近的松树林旁,沿着混凝土单行道朝前端走去。
防波堤全长约五~六十米,中间像是‘ㄑ’字般的折起。
走到防波堤尽头,我坐了下来,开始准备钓鱼工具。
海浪平稳地打着,竖耳倾听可以听到微浪敲著防波堤发出的波波声。
往旁边一看,水母坐在防波堤的边缘,脚往海的上方伸出。静静眺望远方。
在看什么?本来想这么问他,还是作罢。一定什么也没在看。
“喂水母,你有听过钓尸体的男子的谣言吗?”
水母还是继续看着海的方向,歪了下头。
“……钓鲷鱼*的男子?”
“不是啦,钓尸体的男子”
“啊啊,尸体……。嗯,我知道喔,是在这座港口的欧吉桑对吧”
我啧了一声。原来知道啊,不好玩。
在鱼钩尖端挂上饵,没有洒下饵食我就直接抛出钓竿。因为是坐着随便一甩,没有飞得很远。
红色浮标在不远的海面上冒出。
据说钓尸体的男子也是像这样,在防波堤前端以木制钓具箱为椅,钓一整天。
但不晓得是他不会钓,或者是根本就没有认真在钓,谣言说他总是空箱而归。
“他的名字是道先生”
水母开口说。我看着他。
“道先生?啊─钓尸体男子的名字啊”
“对。以前我曾经被送来给这附近的亲戚照顾过,那时候跟道先生变得熟识。我们聊了很
多事,钓鱼也是他教我的”
我的内心感到震惊。他们居然认识,不过这样也感觉别有趣味。
“我在这里待了大概三个月,那段时间我也会一个人来钓鱼”
可能是海流的关系,这港口和附近沙滩都会有很多漂流物被打上岸。
虽然大多都是垃圾,但之中也有被海浪送回来的溺水死者。
道先生,也就是钓尸体的男子,曾钓起过几十具泡水尸。
人在海上遇难死亡时,保持完整尸体回来的情况非常少见。
许多遗体脸部会被小型鱼类啄到无法辨识的程度;更多的则是体内腐败产生瓦斯而膨胀,外表变成白色、一碰就会烂掉。
“……可是,那些被道先生钓起来的人,大部分人的脸都是完整的,也没有缺手缺脚”
“很不可思议对吧”水母转向我说。
我知道他说的这些也是属于谣言流传的内容,然而后面这段我却不曾听说过。
“你知道道先生最后怎么死的吗?”
被水母一问,我摇摇头。
关于钓尸体男子的谣言,只有说在这港口有位老人经常钓到尸体,没有提到男子的下场什么的。我连他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道先生,掉进海里了。在钓鱼的时候……”
真是个好故事。钓起无数溺水尸的男子最后溺死了。
“但是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谣言没有提到呢,啊不,用有趣来形容是我冒犯了”
“可能因为当时是黄昏,天色已暗的关系吧,旁边也没人在”
我看着水母。我脸上大概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吧。
“啊啊、抱歉”
水母莫名道歉了。
“是我,把道先生钓起来的”
我有一阵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是道先生不在,只有钓竿立著摆在一旁。
水母想,会不会是忘记带回去了,于是拿起了钓竿。
结果钓鱼线的另一端,钓到了道先生。
想像那情景,那已经不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等级,而是超自然现象了吧。
“……啊、上钩了喔”
水母出声我才回神。虽然手里的感觉很微弱但确实有钩到东西,中奖了。
不过我却想,钓鱼线的那头,真的是鱼吗?
慢慢收回线,只看到鱼钩还在。似乎真的只是鱼而已。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没来由地觉得会因为这种事情害怕起来的自己很蠢。
“我,不钓鱼了”
水母在旁边淡淡地说。
“因为教我钓鱼的,是道先生”
我吹起口哨装没听到。
然后我站起身,再度将挂上饵的钓竿朝水平线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