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聊斋志异·瀓俗》 云南某地,据传当地有人能够变成动物。 某日,该地发生了一件奇案。长风客栈钱老板一家老小除了大儿子钱石外五口人一夕暴毙在厨房,厨房的米缸裂了一地,满地泡湿的粮食,而仵作验尸表示钱家人死因是淹死。长风客栈离河一里多,而尸体都在客栈里,并无移动痕迹也无可以淹死那么多人的地方,那米缸虽然很大却也淹不死那么多人。 县令一筹莫展之际,外出躲过一劫的钱石状告入住长风客栈的客商贾某谋财害命。贾某被传唤到公堂,大喊冤枉。 "小民冤啊!入住当天我就给了五两银子,让钱大(钱老板)算着,退房时多退少补,从未少过他家银钱。" "钱石,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那贾某常与我父亲喝酒,我父亲曾告诉过贾某家里有500两银子。如今父亲存放银两的地方空了。那地方我爹也就告诉过我,连我娘也不知道。父亲一贯小心,如果不是贾某有意哄骗,根本不可能无故不见。" 贾某立即争辩道:"绝无此事。大人,先不说那钱大抠抠索索的怎么可能有500两!哄骗更是无稽之谈,钱大一向沉闷喝醉了也不说话,如何哄骗? "小民是常跟钱大喝酒,但也不过是因为钱大酒量好又是主人家,我客居此处,总要和主人家打好关系。更何况我带了300多两银子来这收皮子和药材,这大家也知道的,实在无需谋财害命。" 因为没有证据,两方各执一词,县令只能先把人收官再审。退了堂之后,县令一筹莫展。刘师爷是本地人,县令于是问了他意见。 "刘师爷,你怎么看?" "这个……" "那钱大一家如何?" "钱大生性沉闷不善言辞,他一家节俭是全县出了名的。据说他们家几乎从不曾买过布,都是左邻右舍和住客不要的衣服捡着布料缝缝补补,他女儿出嫁时要不是夫家送了红布,恐怕嫁衣都是拼补出来的。而且嫁妆只有一个破旧的箱子。因着这,他女儿被婆家嫌弃,生产时一尸两命。" "这么说钱石说谎了?" "倒也未必。毕竟长风客栈是县里仅有的两家之一,客人虽然不多好歹也是个固定营收。况且,当初他嫁女的时候虽然嫁妆不像样,女婿家却说是给了二十两聘礼。加之他一家很少花用,应当是能省下点钱的。" 顿了顿,刘师爷又说:"下官倒是想起一事。这长风客栈曾有人报官说丢了钱财。" "这住客栈丢钱财也不算奇怪。报案的人多吗?" "不多,这几年也就三五起丢了超五十两的,前年倒是有个路过的报案说是丢了200两。" 县令去年才上任的,因此并不清楚这件事:"怎么回事?" "那人穿着简陋,手上都是老茧,说是借了钱来贩货。" "后来呢?" "当时隔壁川化县正出了个大案,富户赵家被人偷盗了窖银,正好有人看到盗贼在县里出没,应该是那人露财被盗了去。" "这么说来和长风客栈无关了。" "应该是无关。白马客栈也有人丢银报官过。" "嗯。派人去客栈左右查访一下,看看那贾某如何,那钱大是否真有500两银子。" 衙役们奉命出访。关于钱大一家,大家都是本地人,刘师爷当初说的大家也都知道,没啥出入,重点就在于500两银子。 "怎么可能!钱大婆娘成天吊着眼说等他家有钱了就搬府城去,这不,没钱嘛,也只能说说。真有钱他闺女能那样出嫁?" "前年钱大爷(钱大爹)摔断了腿,钱大虽然吝啬却是个孝顺的,用了老参花了快百两了吧,也是因为那病他闺女出嫁时才要了那么高聘金,真有钱现也没了吧。" "这不可能,他钱大再省也是要花用的吧,再说他爹前年不是病一场了么。抢银子倒是可能呢,他家大闺女也不过卖了二十两银子,小闺女不是还没卖嘛,哪可能有那么多钱。就算他能藏银子,上哪赚去,老鼠帮他叼吗?" "唬人的。长风客栈说是客栈,那也不过是钱太爷当年多盖了几间房他家人又少而已。对啊,长风客栈老鼠还挺多的,往来客人多嘛,常听客人说干粮被偷吃箱子被咬坏。" "养猫?不能养,猫毛一飞钱大就喘不上气。也还好,哪家要是被老鼠偷了食,钱大有给赔点的。钱大确实是个实在的。药没用。老鼠精着呢。见他药死过几只大老鼠,过一阵子又有了,药也不吃了。" "那老鼠跑得贼快,猫一样大的身影嘶溜一下就窜没影了。好几只呢。这不是药没用嘛,家里有孩子的也不敢放药呀。总不能为了老鼠让人去死吧,哎呀,他太奶奶也是这毛病,我亲眼见过的假不了。" 林林总总下来,钱大确实无比小气,但是为人还算实在,闺女嫁妆那事似乎另有隐情。长风客栈有大鼠出没衙役们倒也听说过,但就像街坊邻居所说,因为钱大而不能养猫,那受了损失钱大也愿意赔偿,所以在街坊里口碑并没有那么差。 至于贾某,街坊们统一表示为人豪爽大方,看着就是不差钱的。 "贾某爱酒,他回回要的虽然不是最贵的,也不算便宜了,隔三岔五的就让王婆孙子帮他跑腿,听说跑一次腿给五文钱呢。" "贾某啊,他有钱,就是被骗了,咱这哪真正能收到便宜的皮子和药材呢,还得往北边再走。我跟他说过,他说他一路花到咱这没啥钱了,只能将就着收点货回去唬弄他爹呢。" "这就是有钱人家出来历练的,人傻钱多好唬弄。刘三带他去找李家买了三张皮子,花了这个数!"那人说着伸出五指摆了摆。一看这姿势衙役也忍不住小抽了口气。那李家能有啥好货,一半都不值。 "杀人,那不能。贾某是个心好的。那天张家包子铺抓了个偷包子的孩子,他买了二十个包子送那孩子呢。当时我家娃也在边上,分了两个。" "那一看就是不差钱的家里出来的,钱石啊那是想左了,谋财害命罪名可不小。" 几天走访问询下来,贾某真心不像是会谋财害命的,也不像是需要谋财害命的。左右来都来了,衙役们便顺便问了客栈住客。客栈后院出了命案,住客本来就不多,这年头挣钱不容易,房钱都付了,除了本来就到时间的,其他人只要官府没赶就没搬走。 "我那天才入住的,也就见过店家,没见过贾某。那真的是淹死的吗?也没听见啥啊。" "入住那天贾某请我喝过酒,其他就没接触了。入住那晚我干粮就被吃了一半。没赔,老板娘还骂我想讹钱。不止我啊,我问了,好几个人房里进过老鼠呢。我还想着去买点药,不是就出事了吗。" "啧!那贾某看着就不是会做生意的。我也算住了快一旬了,他隔三岔五的请人喝酒,倒没见他跑过生意。还好吧,毕竟来来去去,也就钱老板能陪他喝了。这客栈的老鼠可鬼了,我在房里亲眼见着猫大的老鼠叼着碎银往外跑。幸好我醒得早,后来都抱着银子睡。那没办法,丢了也只能自认损失,谁家没老鼠呢。买过药,这不还在墙角好好放着呢。" "我本来没想到这个。案发前几天我跟朋友喝酒喝到很晚,因此第二天起得晚,想让老板娘送点吃的,当时客栈没人,我就找到后院去,刚好听到到贾某和钱老板在后院吵架。吵什么没大听清楚,就听到银子啊老鼠啊,后来老板娘出来我就走了。" 衙役们精神一震,问了好半天总算感觉有了个口子,然而再问就没人知道了,不论街坊还是住客,没听到过吵架,普遍认为贾某和钱老板一家相处和睦。 钱老板看着阴沉却实在钱老板娘碎嘴彪悍,贾某为人豪爽大方不是差钱的主。总之,都不像是能发生命案的关联人,半个月快过去了,毫无头绪。 "也就是说,目前也就能确定钱石所说500两可疑。"县令若有所思。 "大家都觉得钱家不可能有500两银子。小人跟钱石去看过,确实有他所说的藏钱的地方,但是没法证明有那么多银子,也没法证明除了钱石自己有其他人动过。"衙役队长说。 "那么钱大和贾某吵架那事呢?刘师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刘师爷弓着身子答应。 贾某刚开始还憔悴几天,后来他家人从外省赶来,手头宽松了除了不太自由和外面过得也没大区别。刘师爷让人开了牢门进去。看到刘师爷走来,贾某激动的抓着监狱栏杆:"大人,小人冤枉!" "有人说曾看到你和钱大吵架。"刘师爷开门见山,"说过银子的事。" "啊!"贾某喊了一声沉默了。 "钱大一家出事那天只有你待在客栈没出去,你却说什么也不知道。而有人之前看到过你和钱大因银钱起争执,你觉得,你冤枉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人!冤枉啊!"贾某猛地磕了两个头。 "据我们了解,长风客栈老鼠猖狂,不少人都受过其害。你住了近一个月,带着大笔银钱,却从来没有说过丢银子丢东西,这倒是很奇怪啊。"刘师爷冷冷地说。 "大人!求大人明察啊!人死为大,小民本不想说的。我爹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从家里一路到这遇到了不少事,早习惯了睡着时把钱放枕头边搁着。碎银子是丢过两次,但住哪家客栈不丢东西呢,钱不多我也就没计较。住久了我也有点放松,和钱大吵架前两天,我喝完酒后回房睡觉时玉佩随手就放在桌子上,那天我喝得不是很多,因此老鼠来的时候正好被惊醒了。我还记得那天月圆,月光特别亮,因此那大老鼠看得很分明。" 贾某解下玉佩递给刘师爷,是半个巴掌大的青玉,成色上佳,看得出价格不菲。 "我一时呆住了,等回过神老鼠已经不见了。我也听过长风客栈老鼠的事,万万没想到真的有偷东西的老鼠,毕竟那不是能吃的。而且没听说谁的东西找回来过。报官也没啥用啊。后来我就想了个主意,我上染房买了一份红染料,又去买了白面粉给染成红色,然后在桌上洒了一层,又丢了两个碎银子放桌上。" "后来呢?" "那天晚上阴天天色黑我没跟住,但是第二天起床顺着红印子走,中间也断过几次,最后找到了后院,在钱大的柜子里发现了我的玉佩和碎银。那红印子应该还在,大人可以去查,小人所说绝无虚假。" "钱大让你搜他柜子?" "我找进去的时候房里正没人,房门也没锁。不过我刚发现钱大就来了,也因此我们才会吵起来。" "这么说,是钱大指使老鼠偷东西。" 贾某摇摇头,"钱大说不是。老鼠习惯跑后院了,是老鼠带过去的。他藏起来也是害怕被人以为他偷的。"贾某猛地抬头看刘师爷,"大人,我是相信钱大的。那天也只是气不过跟他吵了一架。他求我不要说出去,住客本来不多,他也就那两天捡到了我丢的银子和玉佩。" "钱石说钱大有500两存银。" "冤枉啊大人!钱大也就给了我一百五十两,他那也就还剩着一百两呢!"话一出口,贾某愣住,脸色一片惨白。 "也就是说钱大给了你一百五十两做封口费?你也确实知道他藏钱之处。然而这也是你一面之词,焉知就真的没有500两银子呢?" "冤枉啊,就算小人一开始知道钱大钱藏哪,他后来肯定也挪地了。我不知道钱石为啥要说500两,但小人的钱都在客栈床底的箱子里,用黑布盖着,大人可以让人去找,我没让下人取出来。那里连着我原本的,一共是两百五十两。" 刘师爷端详着贾某的脸,好半天之后,慢慢的说:"就算数目对得上,这钱大一家死的蹊跷,而目前只有你有嫌疑。" "其实,有件事小民不知当讲不当讲。"贾某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刘师爷。 "你只管说来。" "案发那天下午,我去找钱大,想叫他一起去喝酒缓和一下,毕竟我还打算再住半个月。那时客栈都没人,我一路找到了厨房去也没见着人,倒是听到米缸里有声音。 "那米缸留着个口子没盖紧,我当时就觉得里面应该是老鼠,就猛的冲过去合上板子。估计有好几只吧,差点把盖子扑腾翻了。我把铁锅端过去压住,一看边上的水缸满着,就灌了水进去。一直到里面没声了我才放开。" "这件事没人知道?你淹死了一窝老鼠也没宣扬一下?" "一来我也没敢掀开盖子看,不知道里面到底如何。二来,钱大婆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要知道我毁了她大半缸子粮食不知道要叫我赔多少。再者,我听说过不少狐妖的事,我害怕那些是钱大养的鼠妖,也不知道他到底养了多少,就更不敢让人知道是我淹死的。" 刘师爷轻笑一声,贾某连磕了好几个头,抱住刘师爷双脚:"大人,那钱大一家死状如此巧合,小民心里更是胆颤心惊,只想着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哪里敢说出一丝一毫来啊。" 刘师爷弯腰扶起贾某,贾某激动的抓着刘师爷的手:"只要能还小民一个清白,小民什么都愿意付出。" 刘师爷亲切的笑了笑:"你放心,咱县令大人最是公正清明,只要你确实是无辜的,定会安然无恙。"停了一会刘师爷又问,"你来自清县?" "……是的,可是大人有熟人?"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起前年在长风客栈丢了银钱的那人也是来自清县。" 二十多天过去,钱大一案再次升堂。 "钱石,你可知罪?!"县令升堂木一拍,狠狠地对钱石说道。 "小人冤枉!"钱石一头雾水。 "本官早已查明,你家借鼠偷盗住客钱财无数,还想诬告反讹钱,看你如何狡辩!" 钱石脸色惨败,依然颤抖着嘴唇为自己辩解,然而县令看不得他这奸猾的样子,当即就发了签字叫人打了他二十大板。 "本官之所以升堂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以为还能狡辩?!你太奶奶何氏出自滇地,那的人可以化物,你母亲是你太奶奶外甥侄女,你们一家都能化物!" 接着县令就当堂说了衙役们核实的情况以及刘师爷查到的资料。 这人化物可是切实记载的事情,益都曾出现人变猪的事情,沅江府当地人基本都能化物,这些都是官方流传的。而衙役们确实在客栈找到贾某说的红印,更是在院子大树边的砖地下挖出两百两银子。原来钱大银子也分了几处藏。 在长风客栈,丢了几个碎银子人们一般不会报官,丢多的虽然报了但虽能想到是老鼠偷的呢。那不是一般老鼠,自然不会吃鼠药,偶尔偷偷邻居也是为了防止引起怀疑。如果真的怕猫毛,没道理老鼠毛就不会犯病。 钱石还想狡辩,县令狠上了一通刑后终于低头认罪,贾某也总算获得清白。街坊们恍然大悟,难怪不让养猫,难怪大家怎么放药也只有钱大毒死过老鼠,难怪小气如钱大愿意赔偿街坊损失。 贾某离开县之前,专门制作了一块‘公正清明’的牌匾送到官署,送了两幅字画给刘师爷。 马车驶出城门,贾某回头看了一眼,赶车的马夫说:"二爷,您总算要回去了,家里都等久了。" "是啊,这趟可花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