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娘子军》
1961 彩色片 12本 中国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谢晋 编剧:梁信 摄影:沈西林 主要演员:祝希娟(饰吴琼花) 王心刚(饰洪常青) 向梅(饰红莲) 陈强(饰南霸天) 本片获1962年第一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女演员、最佳配角四项奖;1964年获第三届亚非电影节万隆奖第三名
【剧情简介】
1930年,海南岛,一个黑云乱翻、狂风怒吼的黄昏。枪声骤起,只见一位头发散乱的女子惊慌地跑来。她浓眉,长目,一双黑亮、火辣辣的大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仇恨。然而,紧跟着,她便被追上来的黑衣团丁抓住了。这一幕被一位骑高头白马的“华侨巨商”与随行的“男仆”看个真着。原来,这位女子是椰林寨大地主南霸天的女奴。黑衣团丁将她抓回吊在樑上,用鞭子抽打,边打边问:“还跑吗,贱丫头,臭奴才。”女奴怒视着:“跑,看不住就跑!”团丁将她关进水牢。
黑衣团丁也没有放过“华侨巨商”,以为来了财神爷,将他们一同押回南府。南霸天一看“巨商”随带的信件、礼札,从省主席到保安司令、各厅厅长都有,断定是个贵人,大吃一惊,连忙更衣迎接:“下人不知,多有得罪,请!”忙不迭地设宴招待。“巨商”实是我红色娘子军党代表洪常青所扮,他将计就计,与南匪周旋。临行时,以给住在广州的母亲买一个能讲家乡话的丫头为由,救出女奴。
女奴名叫琼花,她的父亲被南霸天害死,母亲被打成残废,她一心想当兵,为父母亲复仇。洪常青将她救出后,她一直怀着疑问、敌意,直到洪常青把她的绑绳解开,要给她自由,她才改变了情感,还流露参军的愿望。洪常青送她四个银毫子,指引她投奔红石乡,那里正准备成立红色娘子军。
琼花在途中结识了同是受苦的姐妹红莲,一路同行。到红石乡时,正值红色娘子军连成立,师长正在向娘子军连连长授旗,人群雀跃,欢声震天,琼花、红莲兴奋极了。接着,娘子军们迈开整齐的步伐,唱着娘子军连连歌通过主席台。看着她们飒爽英姿的样子,琼花、红莲再也忍不住了,她们勇敢地跟了上去,也迈开了步伐。连长问她们来干什么,琼花响亮地回答:“来当娘子兵的!”连长问她为什么要当兵,她用打抖的手“咔”的一声扯开衣服,露出一排排血肉模糊的鞭伤,说:“就是为这个,造反,报仇!”突然,她发现穿了红军服的洪常青。洪常青在向师长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女同志。”琼花与红莲都被留下,成了光荣的红色娘子军队伍的一员。
不久,琼花与红莲接受了侦察南霸天据点的任务。一天,她们化装成农村姑娘的模样来到据点附近的山坡上。真是冤家路窄,竟碰上南霸天一伙来上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琼花眼睛里闪出怒火,从腰间拔出手枪就冲了上去。红莲拦住她说:“不行,你要犯侦察错误!”琼花一把将红莲推开,对准南霸天叭的就是一枪。坐在轿上的南霸天左肩中弹,翻身落地,大喊大叫。琼花又射出一排子弹。她还想打,发现子弹已完。红莲厉声道:“你暴露了,撤!”两人迅速退入芦苇丛中。
琼花犯了纪律,受到连长的严厉批评,被关了禁闭。洪常青教育她,一个革命战士不能个人乱闯,琼花听了很服气,决心改正错误。
形势需要,必须打掉南霸天,洪常青决定仍扮成华侨巨商。琼花、红莲、小庞随行,闯虎穴,摸情况。南霸天对他们毫不怀疑,他的大管家却十分警惕。洪常青巧妙地作了应付。夜12时半,约定的总攻时间到了,小庞去开后门迎接大队娘子军,琼花、红莲冲进南霸天内室,将睡梦中的南霸天绑了起来。作为信号的三堆火点燃了,团丁们占据的碉堡被娘子军炸得粉碎。第二天,椰林寨红旗飘扬,琼花用铁链牵着戴高帽的南霸天游街。愤怒的群众高呼口号,围打南霸天。为了开斗争会,连长让把南霸天暂时关进屋里,谁知屋里有暗道,南霸天一掀机关便不见了踪影。琼花跳入地洞就追,南霸天顺着地洞逃入荒山,被他的同伙接走。琼花再追,一阵子弹射来。待连长、红莲赶到,她已倒在血泊之中。
琼花出院后,她向洪常青表示,要一个人进城去杀死南霸天。洪常青将她领到一张中国地图面前,给她讲了自己的身世,开导她,光靠个人的力量是不能解放全中国的,只有依靠阶级的力量才能成功。琼花心一下亮了,当天晚上,她写下了入党申请书。
南霸天勾结国民党中央军对苏区和椰林寨进行反扑,形势十分严峻。洪常青决定自己带一个排在分界岭狙击敌人,其他随红军主力插入敌后。洪常青与琼花等战士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敌人大量增兵,洪常青命令琼花带队伍撤退,自己留下掩护。敌人的敢死队在炮火的猛烈掩护下轮番冲杀,洪常青浴血抵挡,终因寡不敌众,受伤昏迷被捕。
南霸天对洪常青严刑拷打,逼他投降。洪常青愤而写下“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洪常青,还有后来人”的闪亮诗句。南霸天恼羞成怒,决定烧死洪常青。洪常青被绑在村头的大树上,乡亲们被赶来围看。琼花一直在寻找洪常青,当她从山坡上见到面对熊熊大火洪常青高呼口号,英勇就义的场面时,几乎晕过去。但她挺住了。在阵地上,琼花无意中发现常青埋在土里的公文包,里面有批准自己入党的材料,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回到驻地,面对悲痛欲绝的战士,她毅然站出来,号召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把烈士留下的担子担起来。
琼花继任娘子军连党代表。这时,国民党的围剿已被我们粉碎,红军马上要进攻椰林寨,上级要求娘子军务必拖住南霸天。南霸天预感形势不好,准备屠杀一批百姓后逃走。琼花当机立断,带领几个娘子军化妆成百姓插入南府,冷不丁的将枪口对准南霸天。南霸天发现是琼花,吓坏了,提出以财产换取他的自由。琼花斥道:“回头杀个回马枪,再扼死我,想得好啊,老爷!”南霸天颓然坐下,突然从地上捡起刚才丢掉的刀子。说时迟,那时快,琼花砰砰两枪,罪大恶极的南霸天当场死去。
红军解放了椰林寨,琼花又见到了连长、师长,乡亲们送女参军,娘子军的队伍大大扩充了。寨外广场上,琼花向战士讲话:“拿起枪来,不管什么南霸天,北霸天,统统打倒,一直到整个无产阶级彻底解放!”在“中国工农红军琼崖独立师娘子军二连” 的军旗下,琼花带领着队伍走向新的征途。
【鉴赏】
《红色娘子军》反映的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海南妇女的斗争生活。具体描写一个受到重重压迫的丫环(女奴)从自发的反抗复仇成长为自觉的无产阶级战士的过程。类似这样的题材在建国以来的文艺作品中并不鲜见,但是,这部影片却不落俗套,从思想开掘、人物刻画到艺术表现,都极有自己的个性与特点。
比如,这部影片中,编导者把思想内涵的表达与人物个性的展现紧紧地交融在一起,做得非常成功。影片开始,女主人公吴琼花就给我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敌人用鞭子抽她,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敌人问她还跑不跑,她强硬地说:“看不住,就跑!”敌人拉她出水牢,她顺手把敌人推入水牢拔腿就跑,几个动作一下突现了她不屈的性格和对南霸天的深仇大恨。编导者善于选择最为典型的细节来刻画琼花此时此刻所思所想。如刚参军时,连长问她,为什么要来,她扯开衣服露出鞭伤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而她第一次执行任务不顾劝阻,不顾军事纪律,向南霸天开枪的细节更有说服力,它们非常清楚地说明了以下问题:琼花参加革命的动机既有朴素的阶级感情,又有个人复仇思想。她对敌人的仇恨不共戴天,但就目光而言,还是短浅的,她企图以个人的力量来达到复仇的目的,而没有看到集体的力量,阶级的力量,在她的心目中,敌人还只是南霸天一人,而不是整个反动阶级的统治。
这部影片的创作者牢牢掌握琼花是成长中的英雄这一贯串线。琼花的思想是逐渐发展的,创作者既不拔高,也不贬低,一切从生活出发。比如,琼花开枪犯纪律,受到坐禁闭室处理。这时的琼花虽说在组织的教育下也懂得了一些干革命不能单枪匹马去拼的道理,但思想深处的个人复仇思想并没有解决。在攻打椰林寨时,她不时想个人逞一下英雄,椰林寨大捷,南霸天从暗道脱逃之后,琼花又提出想化装进城趁赶庙会的机会,把南霸天的头拿回来。这样的描写完全符合人物的思想发展实际。琼花对这一问题真正认识是洪常青把她带到一幅大地图前,让她寻找海南岛,寻找椰林寨,启发她把眼光看得远一点以后,而她的成熟则是她亲眼目睹洪常青英勇牺牲以后。当许多战士被敌人凶残杀害洪常青的暴行所激怒,要马上去找南霸天报仇时,琼花大声说:“是要报仇,但不能盲动。敌人点一把火,只能烧死一个共产党员,他吓不倒我们,我们大家一齐动手,点一把大火,把白军,把整个旧社会统统烧光!”琼花此时能讲出这样话与以前判若两人。但我们一点也不感觉突兀,这完全是她性格发展的逻辑的结果,可信性产生于编导者对人物刻画的严格的现实主义手法。
这部影片在艺术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浓郁的传奇色彩。首先,它在情节结构上有传奇性。戏不是平铺直叙的。一开始,便是女囚逃跑,接着,洪常青由“犯人”变“贵人”,琼花侦察遇仇人,两次化装进南府,南霸天从地道逃跑等都带有传奇特色。其次,人物出场、人物关系有传奇性。琼花以女奴,洪常青以“华侨巨商”,红莲以女扮男装的小媳妇,映入观众的眼帘。琼花与常青的关系由丫头与“老爷”变成革命同志,琼花与南霸天由女奴与老爷的仆主关系变成了各自代表自己的阶级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传奇性是以真实性为前提的。本世纪30年代海南岛错综复杂的斗争生活是影片传奇性得以产生的基础。此外,影片也没有为奇而奇。影片中的传奇情节总是和人物的性格刻画及角色的情感抒发紧紧结合在一起的。这一特点使影片既波澜起伏,引人人胜,又细腻动人,催人泪下。
这部影片在风格上可以用强烈深沉、昂扬抒情八个字来概括。所谓强烈深沉,其强烈,是指时代特色、地方特色。这部影片在环境、服饰、道具以及在衣食住行乃至生活细节上的浓郁的时代特色、地方特色是显而易见的。难能可贵的是在人物的精神风貌方面。影片中大革命时代海南岛气势磅礴的革命斗争形势,海南岛人民,特别是海南岛妇女的刚强气质都表现得十分突出。其深沉,指的是影片不满足于外在冲突,它致力于人物内心世界的激荡。所谓昂扬抒情,指的是影片既有激情洋溢的段落,又有诗一般的抒情乐章。像“分界岭路”、“禁闭室姐妹谈心”、“常青看地图讲身世”等场面,都极有诗情画意。就总体而言,这部影片有十分鲜明的民族特色。故事的安排脉络分明,引人入胜。如影片开头,先给琼花一个特写,随即转身跑去,接着,是几个恶奴迎面而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灯笼,灯笼上写着“南府”两字,再接琼花跑的镜头,之后,插入洪常青骑马而来,这样的镜头组接非常符合我国观众的欣赏习惯。影片中人物的身份、人物之间的关系都交待得十分清楚,在音乐处理上也注意了民族形式与地域特色。
这部影片中演员的表演尤其成功。青年演员祝希娟是第一次上银幕,显示了出色的才能。特别是在运用眼神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上相当成功。琼花的眼睛是火辣辣,黑亮黑亮的。但这双眼睛在不同的场景中却表达了不同的内容。第一个镜头中,她在敌人皮鞭下的眼神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拼定了的眼神,而参军时面对连长的问话,扯开衣襟,露出鞭伤时的眼神更多的是表达当兵报仇的决心的眼神;在洪常青让她看地图这场戏中,有一个猛然领悟的近景。她对洪常青说: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时的眼神黑亮黑亮像被灯塔所照亮一样。另一个值得称赞的演员是饰演南霸天的陈强,他摒弃那种脸谱化、漫画化塑造反面人物的陈旧手法,将南霸天刻画得老谋深算,狡猾狠毒而又色厉内荏。祝希娟与陈强在第一届百花奖评选中双双获奖,这是对他们表演成就的最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