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的童年》
1962 黑白片 90分钟
苏联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摄制
导演:安德烈·塔尔可夫斯基 编剧:弗·鲍哥莫洛夫 米哈依尔·巴巴瓦(根据弗·鲍哥莫洛夫小说《伊凡》改编) 摄影:伊凡·尤索夫 主要演员:柯里亚·布尔里亚耶夫(饰伊凡) 瓦列恩金·茹勃柯夫(饰霍林大尉)
本片获1962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旧金山电影节大奖,墨西哥阿卡普科国际电影节大奖;并在加拿大等十二个其他国际电影节获奖
【剧情简介】
哈尔采夫上尉正在打盹儿,一个士兵叫醒了他,说他们在河岸边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十一二岁男孩,已把他带来了。哈尔采夫只见那男孩浑身泥泞,衣服都湿透了,他肤色黝黑、瘦骨嶙峋的。哈尔采夫让他把湿衣服全脱了,用干毛巾擦擦,他惊讶地发现这男孩的背上伤痕累累,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说。男孩叫伊凡,他以命令的口吻让哈尔采夫向军部51号报告。军部51号的格里亚斯诺夫中校命令哈尔采夫别盘问他,也别惊扰他,对他要关怀细致,给他笔和纸,把他写下来的东西封好,立刻送军部。原来,伊凡是个小侦察员,他曾多次完成艰辛的任务。这一次,他侦察归来,本该到吉柯夫卡与军部的卡塔索尼契会合,但他发现那里已有德国鬼子在走动,他无法靠近河岸,只好冒险游到河对岸的哈尔采夫所在的部队来了。
哈尔采夫让伊凡洗了澡,美美地喝了一盆粥,就安置他在床上睡一觉,等着军部派人来接他。睡梦中,他和母亲站在深深的井边,凝望着井底。他欣喜地发现,在最晴朗的日子,井底也能看见星星。突然一阵射击声,母亲手中的水桶掉了下来,头巾落到了井里,身子躺倒在井边了。他惊呼了一声“妈妈!”醒来了。一眼见到哈尔采夫站在桌旁,伊凡担心他刚才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会被哈尔采夫听见,他过去不说梦话,可现在自己也承认有点神经质……
霍林大尉来接伊凡了。在回军部的汽车上,霍林告诉伊凡:格里亚斯诺夫中校要把伊凡送到后方的苏沃洛夫军校去学习。伊凡觉得特别委曲,他去找中校,说不久要反攻,他留在部队会很有用的,中校坚持要送他去军校。伊凡逃跑了,他来到一个被焚毁的村庄,见到一个老人在家园的废墟上寻找着什么,他低声地唱着,思念着被德国人杀害的老伴,语无伦次地与伊凡说着话。突然,一辆吉普车停在废墟旁,中校、霍林大尉和卡塔索尼契驾车来找伊凡了。在车上,伊凡再次强调自己能完成大人侦察兵不能完成的任务,前几天,里雅霍夫和莫洛兹就牺牲了,而他,个子小,可以到处钻,再说,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亲人, 无牵无挂。
霍林大尉去找哈尔采夫,见他正在卫生站向军医中尉玛莎下达指示。玛莎这动听的名字和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形象唤起了霍林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他们一起在卫生站附近的白桦树林里漫步。玛莎在一株倒卧在堑壕上的白桦树干上走着,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和惊慌。当玛莎要跳过堑壕时,霍林两腿跨在堑壕上,一把搂住玛莎,吻了她,玛莎的脚下是深深的堑壕。霍林把玛莎放到堑壕另一边的平地上,玛莎从他身边走了开去,霍林又把她叫回来,玛莎靠在他身上站着。突然,霍林当机立断地让玛莎走开,他似乎意识到这种爱情不是属于他的,眼前他应该想的只能是战争。霍林认为哈尔采夫的部
队所处的地理条件不错,从这里出发去侦察很有利。他几次三番地来找哈尔采夫,正是要精心安排一次侦察行动。不久前去执行任务的里雅霍夫和莫洛兹被敌人杀害了,卡塔索尼契用炮镜了望到了他们被吊死的尸体。霍林想向哈尔采夫借船,哈尔采夫谎称没有,其实,霍林和卡塔索尼契早已偷看到了他的船了。霍林还向哈尔采夫夸奖他的女军医玛莎,谁知哈尔采夫已决定把她调往别处了。
白桦树梢随着圆舞曲的节奏旋转着,即将离开哈尔采夫部队的玛莎也旋转着在跳圆舞曲。紧接着画面又转换成了那两个侦察兵的尸体,而圆舞曲的音乐也被一阵射击声取代了。
伊凡来到了哈尔采夫的掩蔽壕,哈尔采夫猜测这次大概又要派伊凡去侦察了,他表示也想一起去执行这项任务。霍林乘机向他要一条平底船。霍林、卡塔索尼契和哈尔采夫打算一起去看看船。临走前,哈尔采夫答应将他的已牺牲的战友留下的一把芬兰刀借给伊凡玩到晚上,卡塔索尼契知道伊凡喜欢这把刀,他答应第二天一定给伊凡弄一把来。
哈尔采夫从霍林那里了解到:伊凡的父亲是个边防军,可能已牺牲,母亲和小妹妹也被打死了,伊凡在游击队、敌人的死亡营里都呆过,他见到过的战争中的残酷景象,大人连做梦也梦不到的,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报到底。如果战后他找不到亲人,中校或卡塔索尼契将收他做儿子。
这时,伊凡正在掩蔽部,卧倒在桌旁,手持哈尔采夫的芬兰刀,模拟着与德国鬼子作战,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烈火。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墙上,他看到了墙上刻着的字:“我们8个人,都不到19岁,再过一小时就要把我们拉出去处决了,……替我们报仇吧!”伊凡把挂着的一件军大衣当成了敌人,哭喊着要审判它,他哭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一阵爆炸声响过后,黑烟滚滚,太阳都被遮黑了。哈尔采夫从外面冲进掩蔽壕,连声喊着“伊凡”,但伊凡却镇静而严肃地站着,说他一点都不怕。
一小时半以后,伊凡就要去执行任务了。晚饭后,霍林和卡塔索尼契要去送他。可是,卡塔索尼契没有来吃晚饭,伊凡觉得很委屈,责怪他不够朋友,他哪儿知道卡塔索尼契已在刚才那一阵爆炸声中被炸死了。现在,霍林决定让哈尔采夫取代卡塔索尼契去执行任务,哈尔采夫能讲一口流利的德语,还可以掩敌人的耳目。
出发前,伊凡又小睡了一会儿,他梦见他乘坐一辆满载苹果的卡车在雨中的林荫道上行驶,一个小姑娘躺在车上,用手在接雨,伊凡递苹果给她,她没有接,只是微笑着。忽然,卡车的车厢档打开了,苹果撒满在海滩上,几匹马跑过来,开始吃苹果。
严峻的任务把伊凡从睡梦中唤醒。伊凡穿上一身褴褛的衣服,脸上抹了烟黑,带着手榴弹、手枪和干粮与霍林、哈尔采夫一起乘船出发了。他们望见了河岸上被吊死的两个侦察兵的尸体,伊凡很不好受,霍林答应等会儿一定把他们埋了。小船在沼泽中穿行,不断地听到机枪扫射声。他们离开了船,霍林给伊凡找一条干一点的路。伊凡不让霍林他们再送了,怕他们目标大,被发现。他独自一人朝沼泽地的深处走去了。
战争结束。士兵们欢呼着“胜利啦!”他们一个个在乌拉声中被抛上了天。银幕上出现了纪录片镜头:德国的国会大厦,希特勒的办公厅,戈培尔一家人的尸体,苏联军官和士兵。
哈尔采夫在满地散布着纸张的盖世太保总部翻阅着卷宗,他怀念地想起了已经牺牲的霍林,不禁问了一句:“难道这还不是地球上的最后一次战争吗?”哈尔采夫看到了一页页档案上被敌人枪决或绞死的人的姓名和照片,突然他看到了伊凡的照片,伊凡是被绞死的,他眼前出现了吊人的套索……
画面上又出现了伊凡和他的母亲,伊凡在水桶里饮水,与母亲相视微笑。他在河岸边的一棵枯树旁与孩子们嬉戏,并沿着河岸边的浅水滩追逐一个小姑娘……这可能是伊凡生前最后的一个梦!
【鉴赏】
本片根据鲍哥莫洛夫的小说改编。在小说中,作者以一个散文作家的准确而专注的眼光描写了战争。小说采用了哈尔采夫的第一人称,是平铺直叙的。而塔尔可夫斯基决定在片中一定要加上伊凡的梦。他要让伊凡在银幕上生活在两组镜头中:一组是现实世界,在这里他是一名侦察员,执行着战斗任务;而另一组,那便是他的梦幻与回忆的世界。塔尔可夫斯基用电影语言在银幕上写出了一首诗:描写遭受战争摧残的“伊凡的童年”的悲剧诗篇。这首诗表现出:遇到了战争之后,这童年变成了什么样;也表现出:如果没有战争,它又会是什么样。
伊凡的形象不是银幕上常见的那种穿着合适的小军装和皮靴的、被收养的“团队之子”式的小战士,而是一个面孔黝黑、浑身颤栗、背上布满伤痕、由于发抖而牙齿相击作响的小男孩。
战争毁灭了伊凡这一代人的童年。伊凡饱经风霜,变得早熟和深沉,他已经失去了儿童的纯真和信念,只有在梦境中他才恢复了对生活的光明的概念。
在梦中,伊凡是作为一个自由的、完整的人而存在的,他与大自然的美和人的情感的美以及整个美好的生活是联系在一起的。在这里,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美好的、光辉的。而在现实中,伊凡仅仅是作为一个复仇者,作为一个武器而存在着。他所经受的战争的伤痛比别人惨重,他对战争的憎恨也比别人深切。尽管部队里的军官们为了爱护他,想送他到苏沃洛夫军官学校去学习,但他们不理解:只有当伊凡按照他自己所理解的那样报了仇之后,他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影片中的战争是通过伊凡的眼睛所看到的战争。战争的形象与暴力的形象对伊凡来说是唯一的、绝对的现实,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摆脱它们的羁绊。
影片中插入的玛莎和霍林那场戏完全不是为了“戏不够,用爱情来凑”,而是为了表现战争对人性、对人类正常的感情的摧残。霍林和玛莎在堑壕上面接吻,这一画面象征着他们是在坟墓旁接吻,他们的爱情产生在严酷的战争年代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是无望的,这像是在玩火。霍林把玛莎叫过来,又立即让她走开,他的这种克制态度表明他充分意识到这种爱情是危险的。
“白桦树之舞”这场戏使人联想到一阵无法抗拒的“毒菌之风”,影片的人物仿佛就处在这阵旋风中。这片美丽纯净的、野生的桦树林没有枝叶,显得冷峻而严酷,是影片摄制组费了很长时间,挑选过十数处丛林,最后在莫斯科近郊才找到这个外景场地的。
伊凡最后的那个梦意义深长,它绝不是影片的一个“光明的结尾”。这个梦是在观众们知道伊凡被处死刑之后看到的。伊凡的实际命运是被处了绞刑,而这个梦表现出:如果没有战争,伊凡可能会有的如此美好的生活。这个梦留给了人们无限的惆怅。
影片用具体的画面塑造了战争的形象,塑造了遭受蹂躏的俄罗斯大地的形象。最后一场戏中,也就是在伊凡最后的梦中,孩子们在沙滩上嬉戏着,一切都是那样纯净、那样光辉,只是在水边,在沙滩上竖着一棵烧焦的树。伊凡与一个小姑娘追逐着向水里跑去,这时,画面中刹那间闪现了那棵烧焦的树,一片阴沉、昏暗的阳光笼罩着它。这个隐喻性的画面非常富有表现力地让人看到:在伊凡的道路上竖起了一棵死亡的黑树。
剧情的结尾借助了新闻纪录片。在塔尔可夫斯基的影片的结尾中,最容易看出他的手法和思维方法,结尾往往使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现了出来。故事片的剧情突然钻进了表现被攻克的德国国会的历史性新闻纪录片中。国会大厦的一组镜头是影片中第一个群众场面。在这以前,剧情涉及的面是很有限的,画面上出现的仅仅是那些和伊凡有关的人,在伊凡面前出现过的人,曾经送他去执行任务或迎接过他归来的人。影片中唯一的一个群众场面是纪实性的,也就是历史性的。伊凡是在与历史作对比,在这里,可以看出这部影片的规模以及它的悲剧性的激情。应该说,一个失去所有亲人、并投身到向法西斯占领者复仇的残酷斗争中去的小男孩之死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人们强烈的感受,并且不会使人们因落泪而感到不好意思。但不管是在这部影片还是其他影片中,塔尔可夫斯基都不想让人流泪。每一次,他从观众那里得到的都不是眼泪,而是与他同样的感受和对他的理解。一想到小伊凡的命运,观众的心就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但这种难受不是伤感的。伊凡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使自己与战争相适应,然而,在他把一切都献给战争之后,即使他没有被法西斯分子绞死,他也不可能在战后继续活下去了。
《伊凡的童年》的激情是悲切的:小男孩的死被描绘成人类的灾难。当然,这样来表现,只会加强影片的反法西斯倾向。
塔尔可夫斯基赋予了这个常见的故事情节以丰富深刻的内涵,在影片中,他本人的观点表现得极为明确而活跃。因而,《伊凡的童年》属于当时在西方兴起的“作者电影”的范例。影片无论就思想内涵和艺术表现形式来说都是一部创新之作。
塔尔可夫斯基生于1932年,他是俄罗斯联邦共和国人民艺术家。1961年毕业于苏联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习作《压路机和小提琴》在纽约的大学生影片比赛中获一等奖。《伊凡的童年》是他毕业后的第一部影片,也是他的成名作。1967年他拍摄了《安德烈·鲁勃廖夫》,该片在1969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奖。后来,他又拍摄了《太阳系》、《镜子》、《潜行者》。1983年在意大利导演了《怀乡》。之后,在国外定居。1985年在瑞典导演了《牺牲》,获戛纳国际电影节大奖。他的影片内涵很深,表现人和大自然、社会、历史的关系以及人自身深层意识中的种种矛盾和冲突。在他的影片中,纪实手法与浪漫主义的手法、科幻和现实、哲理与抒情结合得很好。他的艺术表现形式方面有独创性。1986年他在瑞典去世。他去世后苏联复映了他的全部影片, 认为他的影片有独特的导演风格, 表现了一个艺术家主观感受中的客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