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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

   橙橙蜷缩在吧台的一角,摇晃着半杯红酒,时而抿一小口。眼前的纸醉金迷似乎都与她不相关,她的耳朵里用极大的声音接收着一档午夜节目——人在旅途,放些轻柔的音乐,讲些情感的故事。记得高中时橙橙常半夜还猫在被子里,边听边哭得稀里哗啦,为那些无瑕的爱情和诚挚的友情。而现在呢?视线范围内的糜烂生活和过往那些惨痛的回忆,让橙橙不敢再相信这些故事。可是她还是每天都要听,她不想叫整个人都生活在绝望里。

   电台的老总涛曾邀请橙橙加盟《人在旅途》,他对橙橙说:“看着你这么多年走到今天这步,我真的不能理解。当年你是我最欣赏的实习生,我以为你一定可以做成名记,可是你居然真的开起了出租车。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到《人在旅途》来做节目,要知道你的声音当年可是深深吸引过我的。”

   橙橙苦笑,“什么都没有做成,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我早对你说过,我不是你想象得那么优秀,我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材料。这些年来,就是话说得多,往后我只想多听听别人讲话。”

   人,真的是奇怪的动物,可以疯狂得刻骨铭心,也可以安静到心如止水。涛曾经在老婆怀孕那年的情人节疯狂醉酒,然后哭着闹着打橙橙的电话,“我求你出来见见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但那天橙橙始终没有去见他,她觉得至少不应该在情人节见他,因为橙橙不允许自己做这个身份。

   可是今天的涛却可以在一旁感慨橙橙的人生,仿佛她从来也没有和自己相关过。但在橙橙心里,他是留下了深深印记的。橙橙20岁那年,跟着在报社做首席记者的涛实习,那时的他是橙橙的偶像,虽然其貌不扬,但年纪轻轻就已有骄人的业绩,并且刚娶了漂亮的老婆。他在工作之余请橙橙到各大酒店品尝佳肴;新片上映,一定会把票送到橙橙手上并且陪伴左右,但却从没有越轨半步。涉世未深的橙橙似乎真的被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的气质所打动,可是当他真的对橙橙发起攻势,试探着动些手脚、讲些挑逗的话语时,橙橙失望了:他也不过如此。

   这个城市并不大,气候也不特好,父母当年上山下乡来到这里就没有再离开,于是橙橙就在这里诞生、成长。如父母所愿,橙橙到父母原来的城市上了大学。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大城市,忽的一夜之间就可以竖起一座高楼,人永远都是在跑,周遭的每个人都冷漠,并且性情和那里的天气一样恶劣。橙橙操着和他们同样的口音,在这城市的大街小巷鼠窜了四年,末了她发现还是不可以把自己融入这个城市。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那么想回到这个城市来安度晚年;落叶要归根,是因为没有足够大的风来带他们走得更远;但是人不一样,人有手脚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生活。所以,橙橙毕业后选择了一个遥远的海滨城市,她想以自己的勤力和能力一定可以在这里扎下根。

   当橙 橙像只受伤了的流浪狗一样,回到这个她曾经发誓永不回来的小城时,她有种愧对父母的感觉。她不但没有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扎下根,而且也未能满足父母落叶归根的愿望。她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父母没有盘问她,这是这个家的习惯;橙橙也只报喜不报忧,不讲她为什么回来,只讲创业的日子有多么充实,这也是她的习惯。

   有些人,总是喜欢承担责任,把相干不相干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充满负罪感,透不过气来;同时,把辛苦都深深隐藏起来,永远笑脸相迎,什么都无所谓似的。橙橙就是这样,当她向父母宣布,她把他们的白色富康车涂成红色时(这个城市流行用红色的富康车做出租车),她留给父母的侧脸是微笑和轻松的,而另一侧却有道泪痕默默的划过,肌肉也不自觉地抽搐。她可以想象父母心里的失望,他们用几十年心血调教出来的,曾让他们那么骄傲的女儿,却要做个出租车司机……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健在抬头准备付车费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递到眼前的一张宝蓝色的卡片,继而是一张并不精致但却能过目不忘的脸。虽然做了多少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记者,可是健对自己的敏锐洞察力相当的自信。一上车他就察觉出了这辆车的与众不同——这辆出租车俨然私家车的模样,车内全套浅内饰装潢,后座上铺着宝蓝色的坐垫和两只酒红色的抱枕;健从背后看着这个开车的女人垂在肩上棕色的卷发,她的左手轻扶着方向盘,让车子在清晨上班族的庞大车队中游刃有余,右手娴熟地放在档位上,纤细的手指和着CD里的音乐敲打着;从后视镜里健看到这个女人洁白光滑的额头。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她有着不同寻常的优雅气质。果然,健此时看到她的脸——微微上扬的单眼皮,并不直挺却很小巧的鼻子,涂着深色唇膏的嘴唇,镶嵌在一张狭长的脸上……

   健懵懂的下了车,那句听起来温婉而实在的“有空来坐坐”还在他头脑里萦绕。出租车在一声短促的鸣笛后扬尘而去。他这才想到看看手上这张蓝色的卡片,原来上面用极细的酒红色的字写着:橙橙 欲望号街车 TAXI,然后是电话和地址,原来欲望号街车是个酒吧,因为地址是在市内知名的酒吧一条街上。健把卡片放进上衣口袋里,觉得有一阵薰衣草的香味从衣兜里飘了出来。好别致的卡片,真是一个奇特的女人,他心里想。

   是的,橙橙在决定开出租车之间就已经买下了一间酒吧重新开业。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学生时代的她只能想象却没有本钱去做,流浪的几年那个靠海的酒吧就像她的家一样,她的一切心意都融进了那间酒吧的酒里,而今天,她终于可以有一间是自己风格的酒吧,敞开胸怀包容别人的一切快与不快的宣泄。在欲望号街车里,橙橙可以随便找一个舒服的角落把自己扔下,慢慢品尝半杯陈年的红酒或者养胃的口味花茶;再没有任何理由逼迫她要大口大口的喝酒,那种感觉就像在喝乙醇,除了化学的味道和呕吐的效应再无其他。

   刚到海城的那两年,橙橙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可以自主决定穿着而不用受控于温度的好气候,北方人的高大、直爽和诚恳,终日为生计奔命的充实的感觉……看着银行账户日渐的丰盈,橙橙觉得那套看海的房子在向她招手。可是日子一久,橙橙还是不得不承认,不论她有多喜欢这个城市,游戏的潜规则永远都在,她在公司的位置始终都不能让老总看到,她所有的工作都成了别人成绩的铺垫,银行的账户总是没法超过那个临界点,靠海的房间她只能买下那间卧室。

   “傻女,写字楼里的政治同田间地头的农事是不一样的,不是付出就有回报。我每每看到你这个南方女孩和那些北方男人拼酒的时候,就会觉得你很愚蠢;你用你的健康换来的合同,成就的是你老板的公司,到头来你连套房子都还买不起。”峰的教训却让橙橙心里觉得温暖,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醒了酒,但是后来想想,橙橙觉得自己那天一定还醉着。

   峰是唯一一个不买橙橙帐的男人。无数的生意绕着一个“酒”字,橙橙都解决的很漂亮。传播学和心理学的双学位橙橙不是凭空取得的,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样的自己。在酒店的高档宴席上,她懂得用一个高雅大方的旁听者的姿态,令对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在酒吧的暧昧气氛中,她的热情爽朗和那只永远不空的酒杯赢得了那些男人的投资。但是只有峰,他不接受橙橙的敬酒,也不迫她狂饮,在峰的面前,橙橙的酒杯没有了丝毫法力。但是峰这个合作伙伴是橙橙老板心头的旧疾,老板承诺拿到峰的签字的人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橙橙算过,那将是那套看海寓所顶楼的一个厅和两间房,那样她要给父母的家就不会差很远了。

   可是一次一次的邀约,峰给她的答案总是拒绝。这让橙橙不由得问自己,她到底是用什么在拼?除了喝酒和引诱,她感到自己已经没有生存的能力了。可是就有峰这样的人,他无视她的存在。在百无聊赖的夜晚,橙橙就会去那间靠海的酒吧,把自己塞到喧闹的空间里,她的内心和思想就不那么匮乏了。那晚橙橙喝了很多,凌晨的时候,准备打烊的侍应生用橙橙的电话call了她最近联系的人——峰。

   当橙橙醒来时,她在峰的车里。咸咸的海水味勾起了她嗓子眼里涌动的腥味,就在峰的面前,橙橙已经掩饰不住得喷射污秽。峰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看着她,橙橙觉得背脊被两束犀利的目光盯得发凉,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这潮湿的空气里。橙橙不敢转过身来,用这样一副丑态来面对他,她觉得他能看穿她。一张薄毯搭到了橙橙的肩头,继而是一个温暖的环抱。橙橙感觉到颈边有他的气息,“我不会让你得到那个厅和房,我看不起让女下属作践自己而为他效力的老板。我不许你再作贱你自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那一个单位完完整整得给你,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那里。”

   橙橙顿时记起她和峰的初次相见是在那个滨海华庭的售楼中心,她想起来那同样犀利的目光看穿了她在售楼中心的激动、不安和无可奈何。可是她那时没有想到当时那个离她远远的只能感觉到目光的男人正是滨海华庭的开发商;正是今天在她背后温暖着她,要将那个单元拱手相让的峰。

   从大学毕业至今,橙橙已经许久没有过如此亲近的被关怀,既然一切都来得这样顺其自然,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呢?其实一直都知道峰是有家室的人,所以坐在欲望号街车里,橙橙想当时一定是借着酒意就让一切顺理成章了,欲望真的很可怕,虽然由头本是可爱的,可是当和物质接洽后,就难免出错。

   以健的职业敏感,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亮点。他邀请橙橙做一次访问,橙橙婉言谢绝:“我像有故事的人吗?”从听筒里听起来,健觉得她的声音更多了几分妩媚,绝不亚于电台的女主持。在欲望号街车里,健每晚只要一瓶啤酒,坐在离橙橙最近的地方慢慢的喝。他发觉她总是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在思考也没有在放纵,偶尔会有晶莹的弧线在悠悠的光线中若隐若现的划过。哪怕她的店里有人打了起来,她也只是安静的坐着,没有人知道她是老板。

   当橙橙在某个晚上,径直走到健的身边坐下,健反而觉得惊讶:他以为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他。橙橙微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留意那些用心看着我的人,免得下次再遇到他。我感觉你是一个很克己的人,连在酒吧里都把衬衫最顶的扣子系的紧紧地,并且只喝一瓶啤酒,看来你真是活的不轻松。给你讲一个故事解解闷吧……”

   完全没有健插话的余地,他只有安静得听,听她讲一个发生在海滨城市的一段浪漫的爱情,一个有妻儿的成功男人和一个独身女人的精神恋爱。讲他们之间的种种浪漫和两年中仅仅两次的性爱。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楚,以至于健坚信这是她的亲身经历;可是海边的薰衣草苗圃,山顶上盛满红酒的木屋,亲自粉刷的宝蓝色的房间,尤其是无性的恋爱,令健不相信真有这样的爱情和男人。

   “ ……他死了,因为车祸,在他回来要同我吃饭的路上。如果他真的可以回来,我宁愿选择离开,他的儿子一定很想念爸爸。那是宿命,如果没有我他不会在那天遇到车祸。我在我们的家里又呆了两个星期,没有出过门,除了一日三餐做两个人的饭,其余的时间我都坐在阳台上看海,闻海水的腥味,闻到想吐,然后我就用力去吐,我逼自己觉得背后有温暖的呼吸,可是我回头去看,只有大海。两个星期完了,家里吃的用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始终也没有回来看看我,于是我决定回到南方我的家,我想我的父母了。”

   橙橙轻轻笑了笑,用手去抹健看不到的那侧脸上的泪水,慢慢地说:“我每次开车都很认真,有很多人都生活的很好,不该那么匆忙就离开。每一个坐我的车的人,我一定要他们安全。等我的酒吧运作稳定了,我会带着我的父母去那套能看海的房子安享晚年,去陪他的灵魂。”

   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欲望号街车,不过橙橙有一晚在《人在旅途》里听到了她和峰的故事。那晚她破例喝了很多酒,然后离开酒吧发动了她的车子……

    详细评论 微风佛手 2005-8-1 14:45:29:

搞不懂自己感情的人 永远都是悲剧 雕刻人生 2005-8-1 16:28:09:

看完这篇文章,这篇文章的确不错。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作者虚构的.这篇文章写的都是伤感的,对人生绝望的.主人公笔下的橙橙,活在一种消极、悲观的世界里,也活在一个永远美好的过去里。 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没有刻骨铭心,没有轰轰烈烈,但却另有一番滋味。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也许永远是美好的!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人像橙橙那样活着。至少从橙橙在酒吧里的消沉可以看出,她是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虽然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活着却是永远的痛,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世界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幸福,但又有多少人去想过、思考过,幸福是什么,怎么样会幸福。而生活也是一样,许多人没有想过,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自己的人生应该是怎么样!漫无目的的活着,自己永远是不可能幸福的! 世界很精彩,生活很美好,这需要你自己去体会。用感恩的心去体会,用快乐的心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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