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殷泽鉴在这个中等发达的小城也算是一个名人了。在建筑业内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他的富有,他的睿智,还有他的年轻。当他开着私家车穿梭于小城的大街小巷时,我不认识他,那时我正在另一座大城市里念大学。
朋友们说我有一个很俗的名字但又有着一副绝对不俗的外表。 我叫春凌。我的名字俗吗?母亲说我出生那年的初春特别冷,屋檐下还结着厚厚的冰凌。可是别人老听成是春玲,说,怎么听着像农村小保姆?为什么不叫冰凌,或者冰儿,凌儿?是的,我就叫春凌,也许在别人眼里有点俗,但是我喜欢,就像喜欢赐给我名字的那一对教授,我的父母。
我在大学读的专业是室内设计,在这个男性居多的的领域,好像我们女孩子与出类拔萃的室内设计师总是有一短距离。朋友聚在一起,他们总是有优越感,你们女孩子最终要回到家里,这个领域是属于我们男士的。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我们在外面打天下,你们只要把后宫处理好了就行了。这是最佳搭配,也是生态平衡。我不服。在一次室内设计大赛上一举夺冠后,更加坚定了我留在这个城市打拼天下的决心。
但是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小城。父母已经从大学退了休,我是独生女,说是不让他们晚年忍受思女之痛也好,我贪图安逸也罢,总之我回来了。也好,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朋友们在惋惜之余安慰我。
回到生我养我的熟悉的小城,每天踩在干净的水泥路面上,穿梭于晨光和夕阳之间,没有了没完没了的商场的暗藏杀机,也不失为一种平和的幸福。我的一切都很顺利,工作和爱情。丈夫凯在市政府上班,现在已经爬到了正局级。儿子活泼可乓棠蹋挥梦也僖坏阈摹R残恚羧漳型撬档囊膊晃薜览恚嗽偾浚不故且毓榧彝サ摹N以诒臼幸患易畲蟮纳杓乒救我埃玫姆⒄顾骄龆斯ぷ髁渴遣荒芎臀乙郧肮ぷ鞯牡ノ幌啾鹊摹T谀掣黾帕蔚幕苹瑁一嵬腹僖洞暗募湎犊赐饷嫒缪┑牟醒簦训牢业娜松褪侨绱似降?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他,殷泽鉴。从此打破了我在小城平静的生活。关于他的家庭我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有个上中学的儿子。确切地说是我不想知道,我从不问他,也不给他诉说的机会。我不想知道太多,哪怕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的婚姻不幸福,我都拒绝听。我也从不给他说关于凯的一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拒绝谈论他妻子和我丈夫,也努力不去想,一想到他们,我的偏头疼就会犯,疼得像要裂开。殷泽鉴知道,所以从来不在我面前提他们。
二
第一次见到殷泽鉴是一个平常的夏日的午后。我刚到公司,总经理就把我叫去。“春凌,这单生意对我们很重要,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拿出最佳的方案。”从没见经理这样紧张过,看来这不是个一般的客户。在我快要完工的时候,经理领了一个人进了设计室。那个人就是殷泽鉴。早就听到他的名字, 印象里他应该是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形象。没想到他这样年轻,不矮也不胖,斯文与贵族气质的结合使他有一股逼人的魅力。
他说话很少,和经理站在我身后看我一边操作一边听我阐述想法。 一股淡淡的幽兰的味道蔓延开来。最后,他补充说,“这里的灯光从侧面打比较好;这里再加一个摄像机,就更直观了。还有这里,你建模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实际尺寸。”我一时有点无所适从。因为从来没有客户在操作上对我指手划脚。一般的客户根本不懂3DMX软件,而且他们在我旁边看的时候,英文版的界面常常是他们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他看我发愣,以为我没听明白,俯下身握过鼠标:“来,你看,这样。”幽兰的味道更接近于真实。他的手直白皙而修长。我还没来得及从鼠标上拿开手,她的手触到我的手上,我竟然有电流击过的颤栗。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接下来的故事落入了俗套。我的心开始背叛。我一下子感觉到了心灵复苏的舒畅。我的脸上又重现了少女的红润。我愿意相信,这是爱情的力量。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是处在若即若离中。从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已婚男女再谈恋爱,五分钟就会想到上床。但是我真的没有, 我不知道殷泽鉴是不是那样想过。也许是我在逃避。身体和心灵是连在一起的, 我觉得既然心灵已经背叛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身体也已经被判了。
我的身体还是背叛了。那是一个雨夜,在他公司。加班的同事都走了,只剩下了我和他。也许大雨是我说服自己留下来的最好理由。那天我第一次对凯撒谎了。虽然凯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但是我却在撒谎后患上了严重的偏头疼。也许是对我感情出轨的惩罚吧,每当雨夜,我的头就象裂开一样的疼痛。
三
夏天的雨像赶场似的没完没了,就象我与殷泽鉴的幽会。在潮湿的空气里, 我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倾听着外面大雨敲打窗户的声音,谁也不说话。征的我的同意后,他会点上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和他的表情。但我愿意这样,凭着烟雾的遮挡,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从我平静的脸上看不到我恣意轮回的思绪。
我不抽烟,所以对香烟牌子的认识就象对着一堆电脑硬件一样手足无措。老公偶尔也抽烟,但是我不知道他抽得什么牌子,这个细节,就象他每天晚上为我留一盏灯一样的被我忽略了。
殷泽鉴抽烟只抽555。他说抽惯了一个牌子,再换会感觉不习惯。那女人呢?再换会不会感觉不习惯?我没有问。
香水他用高田贤三。服饰也讲究,什么范斯哲,拉尔夫等等都是名牌。在小城买不到,他会驱车到百里之外的大城市,有时只为一条领带。
我承认,我喜欢他的明净,他的讲究,还有他的成熟。但是,我却不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个男人,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属于我的,我亦不属于他。这种理智在这样的恋情中是一种无尽的折磨,对我,对他,对我们的精神,还有我们的肉体。
窗外的雨声依然很急。手里捧着杂志,但是只觉得图文在眼前游走,却进不了大脑。就象雨点只是徒劳的打在玻璃上却进不了室内一样无奈。那本杂志只是掩盖我忧伤和漫乱思绪的的一个道具。躺在床上看书曾是我最为惬意的一件事,结了婚这个习惯一直延续,我喜欢那宗恬淡的气氛,淡黄色的灯光,软软的靠背。枕着凯的胳膊入眠。可是在这里,我去找不到那种感觉。孩子睡了吗?老公书房的灯还亮着吗?他抽烟了?对,一定抽了。抽什么牌子?使劲想了想,还是茫然。
走到楼下的时候,雨依然没有停。钻出车门,一抬头就看见了那扇淡黄色的窗。在虽有漆黑中那簇亮光格外显眼,也格外温馨。
我加快了脚步。
四
遇见殷泽鉴的妻子,有点促不及防。去他公司光盘资料,自从上次合作,两家公司来往密切了。这里边有商业的互利,当然也有心照不宣的原因。
我上楼,她下楼。她给了我一张恍惚的脸和一个清晰的背影。脸很白,泛着不真实的光泽。是的,她有足够的理由光顾美容院。好像知道我会回头看她的背影,所以走得越发地优雅。这是女人对抗女人的普遍适用的方法,也许她并不知道我是谁。每个女人都不希望别人比自己出色。
我问公司的职员小黛:“老板的太太是做什么的?”小黛是个胖胖的姑娘,五官长的还可以,不过却长了一双金鱼眼。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那双眼睛有偷窥的欲望。“老板太太在市政府上班。”市政府?我的心一动,老公也在市政府上班。她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个交际花。和市里的好多领导都有一腿。老板可仗着她的关系揽到不少工程呢。所以,”她顿了顿,那双金鱼眼往上一翻,过多的眼白显得她的眼睛有点不真实。“老板就是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会离婚的。她还要用他太太的关系继续挣钱呢!”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无心去揣摩她的眼神后面的潜台词,脑子里在反复想着一个问题:老公和他太太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我竟然不知道。我和殷泽鉴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我的头又开始疼。我抱住头,胳膊支在电脑桌上,思绪混乱。
“你怎么了欧阳小姐,要不要打电话个老板?“小黛好像很关切的声音。我强打精神抬起头,“不用了。我昨天晚上加班晚了头有点晕。”剧烈的疼痛是我的视线有点模糊,我好像看到那双金鱼眼上写着些许暧昧。
殷泽鉴解我文胸的扣子已经轻车熟路。借着月色,我看到我的衣服零乱地挂在了沙发扶手上,小巧的文胸跌落在地上。北方的秋末,早晚已经有了凉意。地上一定很凉,我想。我在幽幽的黑暗中瞪着空洞的眼睛,只想着一个问题,地上一定很凉。你看,她偷偷哭呢!什么?你说什么?殷泽鉴梦呓般地嘟哝了一句。
我想到了凯。每次他都不忘把我的衣服放在衣架上,这样我在第二天穿衣服的时候不会手忙脚乱。虽然他不解风情甚至连开个玩笑都起不到应有的效果。有时,他明明是想逗我,故作俏皮的用手指轻弹一下我的眼镜框。但是我每次都是愤怒地大喝一声:“神经病!无聊!”他会不知所措的讪讪地搓着手尴尬的笑。只要是戴眼镜的都会知道,本来鼻梁上每天架着眼镜就不堪负重,那怕只是轻轻一弹,也会感觉疼和不适。我不想解释。怎么解释?说你这样很无趣,你弄疼了我?说你这个小动作不但不让我感觉你得俏皮反而让我厌烦?我固执着我的任性,伤到凯却浑然不知。虽然没有解释,但是后来他再没弹过我。也许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我厌烦的原因,也许他永远不会对此类小细节搞得明白,他不是殷泽鉴这样对女人天生具有敏感感应力的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凯给我一个温暖的肩膀和家的感觉。殷泽鉴不能给我。因为他可以给很多女人。
“你怎么了?小脑袋在想些什么?”我心理的变化从生理传达了出来。我的身体坚硬而生涩。透过窗外的月色,我又看见了地上的文胸,就好像躺在地上的是我一样周身发冷。清冷的月光罩在她身上,闪着孤独的蓝光。
我说:“泽鉴,我们分开吧。”我和他同时吃了一惊。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吗?我的语言系统好像比大脑慢了一拍,我也被刚才那句突兀的话下了一跳。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这次没有征的我的同意,他就点着了一根烟。他说话依然是平时的低沉的语调,可能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也可能岁月已经练就他荣辱不惊打枪不入的处世态度。
“没有。不是。我只是想家了。太累,喘不过气来。太冷-“我没有再说下去,我想说地上太冷,但我没有说。
我们的分手进行得很顺利,没有拖泥带水。因为大家知道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
远远的,我看到了那扇为我而亮的窗户。天上星星点点,周围一片静谧。那点淡黄的光亮,透出无尽的温馨。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凯,我回来了。我回家了!我要告诉你我生气的原因,你不能弹我眼镜,可以刮我的鼻子嘛!我保证不生气!我还要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书,枕着你的胳膊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