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身玄衣的夜行侠,身轻如燕,踏水无痕,在我心尖一掠而过,神秘的背影融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那一年,我刚上大三。国庆节前,我和同宿舍的女友佳佳商量去看海。两个女孩毕竟胆子小,我就出主意叫上西大的小老乡陈泽军,陈泽军又叫上同宿舍的刘可杰。刘可杰我们都认识,他常来我们学校找我们隔壁宿舍的一个绰号叫“小燕子”的女孩。于是,我们在两个“保镖”的护卫下,兴冲冲的直奔200多公里外的北海。
其实陈泽军和刘可杰才上大二,该叫我们师姐呢。不过,刘可杰年长我们两岁,又长得高高大大,很自然的成了头儿。
我们见到大海了。第一次见到像梦境中那么真切的大海,我呆住了。真想就这样躺在海边,长醉不醒,一生一世,与海为伴。
在银滩,租了帐篷,买来啤酒、海鲜,吃吃喝喝,又下海游泳。我和佳佳坐在海滩上喝啤酒时,我忽然注意到,黄昏的斜晖中,刘可杰赤着上身、穿着三角泳裤在欢快的游泳、冲浪、划皮筏,身姿矫健,尤为惹眼。
夜幕降临,我们坐在海滩上拨响吉他,吹起口琴,纵情歌唱,凉爽的海风抚慰着我们的脸颊、拂动着我们的发稍,把青春的歌声传送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在大海面前,人会变得心如明镜,了无尘埃。我们在一起,象兄弟姐妹一样纯洁真挚,亲密无间。
唱累了,佳佳提议:去走走,看看夜海!大伙都说:“去是去,可得留人在这看衣物。”若留下我们俩女孩,黑灯瞎火的,他俩不放心;让我俩自去看夜海,他俩也不放心。于是,我和刘可杰一组,佳佳和陈泽军一组,轮番行动。
海浪汹涌,涛声如雷,海风劲吹,年轻的心儿醉了。我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提着鞋,挽着裙子,赤脚走在齐膝的海水中,走在高高大大的刘可杰身边。温柔的星光映照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庞。海风很大,把我吹得摇摇晃晃的,他边侧过脸来低低的说着话,边不时的伸出手来扶住我,怜香惜玉,百般温存。我不由自主的撒起娇来,在那一刻,我忘了他的“小燕子”,忘了一切羁绊,只觉得,万千宠爱在一身。
走啊走啊,海滩没有尽头,时光也没有尽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看到,一只竹筏拽着海滩上的一根长长的缆绳,在海面上欢快的舞蹈着。“走,我们上去!”像两个顽童似的,我们手牵手趟过海水,爬上竹筏。竹筏在浪尖上激烈的起伏着,几乎要把我们甩落下去。他的大手有力的扶着我,那么近的站着,风把我的发稍拂到了他的脸上,我的心“咚咚”直跳。
时光仿佛凝固了,天海之间,只有我和他。我们并排站立在激荡的竹筏上,远眺着大海深处那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仿佛驾一叶轻舟,乘风破浪,向着缥缈的未来,疾驶向前……
他低下头,在我的耳边低语,暖暖的、清新的气息掠过我的耳际,眼角眉梢都是无言的爱意。我的脸滚烫烫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哭着说:“你会记得这个美丽的海边之夜吗?十年、二十年,会忘记吗?”他一字一字的说:“三十年、五十年,都不会忘记!”然而,从北海回来,一直到我临近毕业,两年里刘可杰没有来找过我,也很少见他来找“小燕子”。我简直怀疑,所有关于海的记忆只是一场华美的梦。
离校前的一天,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下,我忽然看见,有个男孩骑着辆自行车,微笑着停在我面前——严杰!他说是来我们学校办些事。很自然的,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到“玫瑰园”酒吧要了啤酒,在迷朦的灯光下,边喝边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夜深了,他送我回宿舍。并肩走在静静的林荫道下,我似乎听到了两人心跳的声音。那海浪、海风、涛声和竹筏,那个稍纵即逝的梦。我捂着脸,浑身颤栗,泪如雨下。他托起我的脸,一遍一遍地为我抹泪。我哭着说:“你该笑话我了。”他摇摇头。我问:“你喜欢我么?”他说:“喜欢,喜欢,好喜欢!”毕业之后,我到家乡的一家报社开始了漂泊不定的生涯。一年之后,他也毕业了,到钦州的一家公司工作。之后,只有他的一两个电话和淡淡的几封信。
1996年的夏季的一天,我刚出差回到报社,便有同事告诉我,前些天,一个个子高高、说普通话的男孩子到报社来找我,已经走了。正在发呆,有电话打来,是刘可杰!原来,他到柳州出差,特意绕道数百公里,没想到孤单单的在这座小城里苦等了两天。
此后,三年过去了,再没有他的一点消息。我打了电话过去,才知道他出差回来后不久,就停薪留职出去了,据说是去了广东。或许,那一次是来告别的?
萍水相逢,他就像一身玄衣的夜行侠,身轻如燕,踏水无痕,在我的心尖一掠而过,神秘的背影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从此,云里雾里,虚虚实实,我将无从找寻他的踪迹,除了午夜梦中真切的海浪、涛声、海风和在耳畔一遍遍回响的誓言——“三十年、五十年,都不会忘记!”回想起来,也许,这是一场误会:为之心动的其实不是哪一个人,而是那个海边的夜晚,他不过在无意中和海浪、海风、涛声一样,扮演了一个情景剧的角色罢了。而那一刻太美,太让人痛心,以至于错把那些美好的印象叠加到了他的身上。但我相信,那海边的誓言,至少在那一刻是真挚的。我依然感谢他,人海茫茫,因为他的出现,这个关于海的故事,才能如此美丽,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