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亲爱的,如果有下一个轮回

  三月的天气,上一刻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下一刻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零点咖啡屋。又一个下雨天。颜七七不由得感叹,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午后!独坐长厅一隅,沙发陷落得像一场梦,杯中升起袅娜的气息,将一桌的寂寥缓缓飘散。低回缠绵的萨克斯风若有若无,抬起头,淅沥的雨丝在窗外独自飘曳,冰凉的雨意浸湿了那声轻轻长长的叹息……

  这样的环境,对她来说,那是情有独钟。她喜欢安静,喜欢忧伤的曲子,喜欢闭上眼睛让思绪随音乐漂流,喜欢就这样斜倚窗前,让舌尖的苦涩唤醒或者冲淡记忆的苦涩。

  于是,时间便跳跃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那个遇到童三少的日子……

  时间。一九九七年,三月。

  “老天爷,您老人家怎么选这个时间哭啊……”站在路边的女子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喃喃自语,怀里紧紧的抱着些什么。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揭开了相悦的序幕……”

  音乐?

  零点咖啡屋?

  谢谢!

  女子自语着,而她的人几乎是冲着进入对面的咖啡屋的,还未及拭去额头的雨水……

  “啪”,女子把怀里的东西搁在桌上,随手拿起放在眼前的纸巾抹去滴落在上面的雨水。

  好像是一些文学之类的书籍,新的,有好十几本。女子抹得很仔细,很轻柔。过了一会,脸上由开始的紧张转换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女子便是颜七七。

  第一次来到这间咖啡屋。确切的说,是她来到这座城市才不到几天。今天,从书店买了一些书,徒步回宿舍,不想遇到了下雨。

  好安静啊。颜七七环顾四周,客人不多,若有若无的音乐轻轻地飘着,将窗外的喧嚣尽数隔离,柔和的灯光照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很奇妙的,她的心瞬间变得好柔好软,于是脸上又浮出那抹浅浅的笑。

  她喜欢笑,喜欢浅浅的笑。

  “嘿!”童三少一直盯着她,这个小脸一会阴一会晴的小女子,“小丫头,你还好吧!”

  颜七七,游子,待业女,期望自力更生。披肩长发,穿着白色荷叶袖的衣衫,淡蓝色的牛仔裤球鞋。但见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红,像是四月的桃花,而颈中皮肤白皙如瓷器,明媚的意态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阳光般耀眼。童三少只觉得喉头一紧,不由得别过脸去,余光仍不自主的瞥了过去。

  女子闻言,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的眼前正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而自己的书正好铺满了他的桌子,正要伸手去拿纸,只见那男人手里举着的纸巾盒……啊——脸一下子不由得红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颜七七连忙收拾好书本,抬头冲他展颜一笑,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纸巾盒,“还有,谢谢你的纸巾。”她的笑如春天最温暖的阳光。

  同一时间,颜七七开始审视眼前这个长得有点好看的男人。

  童三少。零点咖啡屋的少老板。古铜色的皮肤;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很深;神态淡定自若;说话时,明亮的眸子里一直流露出那抹温和的微笑。

  她可不是那种浅薄的女子,但是在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她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吸引!这种吸引就是指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也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吧。

  “没关系。这也是举手之劳。”童三少看着颜七七的表情变化,一直微笑,“如果不介意,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吧?”

  ……美丽的邂逅,如同故事的翻本——

  自介:

  全名:颜七七——简称7。

  全名:童三少——简称3。

  如此简介。彼此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如果可以,被他这样微笑着凝望,感觉真的很好。颜七七如是想着。莫名其妙的,嘴角开始上扬,露出一个璀璨的微笑。

  她就那么随意的出现在我的眼前,纯洁得就像一朵百合花。童三少如是想着。除了对她微笑,感觉自己就像喝了失了声的咖啡,一个字都吐不出。

  那一天,他们说:原来,咖啡也能醉人。

  七月一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香港回归。朋友们聚集一起,在席间尽情的谈喝言唱,不亦乐乎!

  童三少悄悄的靠近颜七七。“跟我来——”说着就拉起七七的手往外走。

  “三少,去哪啊?”七七的脸上开始泛红,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的手被三少牵引着……

  “七七,我们去兜风吧!”三少看似很兴奋,眼眸在黑暗里尤为明亮。

  这可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三少说要带她去兜风。七七的心里砰砰直跳,犹有鹿撞。

  车子在上到分岔路口的半腰时,突然停了下来。童三少转头定定的看着颜七七的侧脸,不言语。

  七七没转头,也没言语,但心里格外紧张,感觉心跳快得像要跃出喉咙,如此紊乱失速,快得就像——她期待着两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靠近了些,似乎要帮她整理额头的发丝,脸颊几乎要碰到她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带着异样的麻擢感,他的唇与她只差短短一厘,她却完全没想要闪避……

  再次缓缓的靠拢,他把嘴唇盖在她的耳垂上,热气吹进了她的耳鼓,她轻轻颤动,软软的耳垂接触着他软软的嘴唇,她惊悸着,浑身软绵绵的。他的唇从她的耳垂滑过去,滑过去,滑过她平滑光洁的面颊,落在她那湿润、温热、柔软的嘴唇上。

  从没有一个时刻他如此震动,从没有一个时刻他如此天旋地转。生平第一次,他这样沉入一个甜蜜醉人的深井里,简直不知自身之存在。七,你是属于我的,我亦是属于你的。我们的名字,就像彼此的幸运数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让我们的爱一直,一直相融下去吧。他辗转轻吻着那湿热的唇。七七,她是他的无限,她是他的世界,她是他的天国,她是他的永恒。

  七七始终不能忘怀和三少初吻时,那种天地俱变,山河震动,世界全消,时间停驻的感觉。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带着巨大的震撼力,是让她自己都感到惊奇的。原来“一吻定江山”是真的!有好些天,她都陶醉在这初吻的激情里。

  可是,当有一天他问她,她对那初吻的感觉如何时,她却睁大了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率的,毫不保留的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废话!三少心想。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口气,这表示那答案并不见得好听。

  “当然要听真的!”他也答了句废话。

  “那么,我告诉你。”她歪着头回忆了一下,那模样又可爱又妩媚又温柔又动人。那样子就恨不得让人再吻她一下,可是,当时他们正走在大街上,他总不便于在大庭广众下吻她吧!

  她把目光从人潮中拉回来,落在他脸上,她的面容很正经,很诚实。“你吻我耳朵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痒好痒,除了好痒,什么感觉都没有。等你吻到我嘴唇时……嗯,别生气,是你要问的哦……我有一刹那没什么思想,然后,我心里就喊了句:糟糕!我的初吻没了……糟糕!被他吻去了是不是就表示我以后就该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呢……”

  “停!”他叫停。心里像打翻了一百二十种调味瓶,简直不是滋味到了极点。世界上还能有更扫兴的事吗?当你正吻得昏天黑地,灵魂儿飞入云霄的当儿,对方心里想的是一连串的“糟糕”。他望着她,她脸上那片坦荡荡的真实使他更加泄气,七七,你为什么不撒一点小谎,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呢?你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丫头!

  七七看看他,他们在都市里的人潮中逛着,他心里生着闷气,不想表现出来,失意的感觉比生气多。他在想,他以后不会再吻她,除非他有把握她能和他进入同一境界的时候。七七,一个小女生而已,怎么会让他这样神魂失措,不可自拔!

  “哎哟!糟糕!”她忽然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耳朵。

  “怎么了?”他吓了一跳,盯着她,她脸色有些儿怪异,眼睛直直的。

  “我的耳朵又痒了!”她笑起来,说。

  “这可与我无关吧?”他瞪她:“我碰都没碰你!”

  “你难道没听说过,当有人心里在骂你的时候,你的耳朵就会痒?”

  “嗯,哼,哈!”他一连用了三个虚字。“我只听说,如果有人正想念着你的时候,你的耳朵就会痒。”

  “是吗?”她笑着。

  “是的。”他也笑着。

  她快活的扬扬头,用手掠掠头发,那姿态好潇洒。她第一次主动把手臂插进他手腕中,与他挽臂而行,就这样一个小动作,居然也让童三少好一阵心跳。

  时间。一九九八年。三月初。

  其实,出外谋生,事出有因。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已整整一年了。凡事都要靠自己自食其力,但总算事情有了一个新的开端。而生活,通过自己的半功半读,开始从事家教兼职工作。说是半功半读,但是自己喜欢,又得家长的认可,孩子们的喜爱。用她自己的话说,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如此,为她的生活确实增添了不少乐趣。更何况,在这个城市里,可以和自己喜爱的人相守,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当然,生活是美好的,只要可以自由的呼吸,就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上午,电脑课,八点到十点;下午,咖啡屋帮忙,二点到四点半;晚间,家教,六点半到九点。其余时间,若不是在图书管,就是和心爱的人窝在一起,或者约上三五个朋友谈谈生活,喝点小酒酒,这也是她喜欢的。

  最近,她常说一句话:上帝若为你关了一扇门,必为你开启另一扇窗。其实,每天的清晨,七七的心里都如是想着,并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甩甩头,心里就自然而然的涌现出层层的幸福感。

  三月末。七七的生日。

  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一大清早,七便收到三少的卡片,还有玫瑰花,七朵,代表:喜相逢(我偷偷地爱着你!)。

  卡片正面画着个抱着朵小花的熊宝宝,竖着耳朵直摇头。卡片上的大字印着:

  “7:

  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的闪烁?也夺取了,这个世纪,天地的颜色!

  其实,并非爱使我幸福,而是与你相爱使我幸福。

  在这个幸福的时刻,合上双眼,倾听我为你弹奏起生日快乐的琴弦。

  听,Happybirthdaytoyou的歌声,让我们一起捧起,放飞到永远——

  3”

  3,这是你的表白么?

  幸福的感觉开始蔓延开来,在心里肆意流窜。

  “我也爱你!”七七拿着卡片,印上轻轻的吻,那粉红的唇印犹如幸福的月牙。

  爱情就像一条细水长流的小溪,令人向往,令人留恋。

  蓝天、白云、海边。

  3拉着7,7,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3,你已给了我太多。她亦抱着他,眼里盈满幸福,风情万种。

  3说,7,今天不只是你的生日,还有我们的爱情,活在阳光下,应该让大海来见证。

  3,7激动的说,我们可以吗?

  3笑而不语,在她魅力的唇边,留下一串热吻。

  于是,在那个难忘的海边,他对着蓝得透明的天空,大声说:7,我爱你!

  7听到了爱的回声,悠远,绵长。

  彼时,她觉得,自己,距离幸福,那么那么的近。她多想完整的拥有,现时的幸福,身边的男子。

  回去的路上,七七要求三少抱着她回房。其实,他们就住在海边的大酒店,很近。生日真好!七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幸福。他是她一个人独有的,他的心,他的人,都属于她。七抱着他的臂抱得很紧,一路上,摇摇晃晃,像秋天里的一片落叶。这种情景令三少有点恍惚,他们此时多像韩剧里的恋人啊,仿佛经历了很多患难才走在一起,快乐幸福是如此的真实,只怕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住——

  这个晚上,你是属于我的。七贴着他耳朵说,我去冲个澡,出来的时候希望你没逃。

  三少笑了。拿起准备好的红酒倒进杯子。

  七出来的时候只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光滑的肌肤闪着诱人的光泽,浑身散发着海澡沐浴露特有的清幽之香,仿佛那香在淡蓝色的灯光之中慢慢地游动,一直游到三少的肌肤之上。

  她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他,拿起三少手上的杯子,含了一口酒在唇齿间。贝白的牙,鲜润的唇,唇齿之间漾着淡红色的酒。三少看着看着都有一种醉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彼此缠绕着,像绿萝草,萦萦绕绕,根茎相连。

  无意中,他瞥见窗外的月亮,又大又黄,发着混沌的光。他知道,今晚的月亮,也一定醉了。

  时间,一九九九年,冬季。

  晨光朝晖夕阳晚霞构成一日,花开花落四季交替组成一年,100个四季啊交替出一个新的世纪。在二十世纪最后的这个冬日,我们将和日月星辰一起,跨越进一个新的世纪。

  童三少抱着颜七七,说,我们的爱情将要跨越世纪。

  颜七七偎着童三少,说,我们的爱情,怒放如花一样过,很多很多年,依然绽放余香。

  那么,爱情,下个世纪不见不散。

  只是,这个季节的冬末,好像很多东西都变得异常脆弱。

  莫名的乏力、疲惫。在这座城市里,有人在睡觉,有人在狂欢,可是七七知道等着她的是失眠,很奇怪每次她预感到自己会失眠的时候,她就一定会失眠。了无睡意的夜晚,时间长得很可怕,每一分钟都像过不完一样,心里忽然很空。

  这一日,接到通知,集中体检办理健康证。

  七七想,也好,正好赶上这些日子的不适,干脆做一个全面体检。

  拿单的那天,天气异常的冷。

  医生问:“你是学生吗?”

  七七答:“不是。”

  医生说:“可你像个学生。”

  七七浅笑。但没说话。

  “有男朋友吗?”医生默然片刻,继续问,“你可以不回答。”

  “有的。”七七依然浅笑,只是,心里感觉有点慌。

  “你家里有人患肝炎吗?”医生接着说,“还有,是你的家人陪你来的吗?”

  “有的。为什么这么问?”七七如实回答,但心头不觉一紧,“我的家不在这里,所以没有亲人陪我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嗯。你属于慢性乙肝病毒患者。”医生提高声音,“目前,情况不是很理想。但早接受治疗效果越好;中期治疗效果较差,治愈好转率仅为50%左右;到了晚期,则失去了抢救治疗的机会,其病死率高达90%左右……而你的病情,已到了中期。”

  “你回去后,应多加调养,不可过于劳累,因为其患肝癌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的20倍。”医生的最后强调,手里拿着一个本子递到七七的面前,“这个本子里的内容,你看看,一些注意事项,里面全有记载。”

  七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一直在想,奶奶的死,大舅的死,都是因为这该死的肝炎。听说,小阿姨和其他两个舅舅也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心,开始莫名恐慌。那个本子不用看,她也知道写着什么,因为这样的本子,她已在奶奶去世的那年就看了N遍。

  “上帝关了一扇门,必会再开另一扇窗。”一路上,七七喃喃自语,“真的有这样一扇窗吗?”

  这一定是在做梦——

  为什么他的心如此跳动,为什么他的眼眶如此涨热,为什么他的喉咙如此哽痛,为什么他的神志如此昏沉?为什么他的七七哭得这样惨兮兮?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她的头立刻俯了下来,她的唇忽然就盖在他的唇上了。

  要命!又开始天旋地转了。又开始全心震撼了。又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了。又开始接触到天国、世界、无限、和永恒了。

  当然,这不是梦。太过真实。曲终乐散,残留的余温一直暧昧的环绕,久久不愿离去。而身边的七,安静的躺着,这种恬静会使他感到温暖、幸福。

  只是,想到开始的七七,鼻子红红的,像是真的刚哭过。再看着睡着的她,眼角亦带着泪痕,心,开始莫名的痛。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即使不见面,他们也会互通一个电话,听听对方的声音。

  而其实,最近的日子,三少明显的感觉到了七七的不同寻常,感觉她把每天当做世界末日来爱,也许这很好,但却总让他很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不安潜伏在心底,让人压抑得慌。但一直没问,因为他知道她若不说,问也没用。而她也绝口不提。

  二零零零年。

  印象中,咖啡似乎总和爱情有关。较之茶的清淡理性、酒的浓烈激越,咖啡显得浪漫而富于情调。而七七恋上咖啡的味道,主要是因为这里有她心爱的人。于是,一个人,一杯咖啡,一个寂寞的午后,成为了她生命中常常上演的镜头。如果可以,她喜欢一下午时间都停留在此,蜷在临窗前温暖的沙发上,边欣赏音乐边喝咖啡边想着心里的那个人。

  只是,七七来咖啡屋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她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无一可信服。三少知道她的时间是有的,会计电算化的课程刚考完试,电脑房里也不是很忙,而家教课晚间六点半到九点,她不见得每天都有课,偶尔也可以跷课一下,然后,漫长的白天都是她自己的。他只能在早晨八点左右和她通电话,因为她说:“这个时间可以自由的通话。”再然后,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他也曾试探的问过她:“昨天你去了哪里?”或者是:“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看海吧?最近,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出去散散心吧?”。皇天不负苦心人,七七终于答应三少出去走走。

  那一天,他和她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走着,静静的,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这份静谧让她感动,也让她期待。她曾经幻想中的画面正在上演,一切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一阵海风吹来,吹散她的头发,发丝在脸庞舞动,他静静地看着她在风中的样子,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美丽却又让人怜惜,不由自主地他伸出手来将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面。她抬起头,望着他深情的双眸,那黑不见底的眼眸深深吸引着她。一时之间,耳边只剩下轻轻的风声与海浪声,时间像是静止在此刻,好像千万年都已过去。

  然而,他打破了这寂静与沉默,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冰凉冰凉,让人心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把温暖传到她的手上。

  “七,让我照顾你,让我温暖你的手以及受伤的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他低哑着说,而一只手深入她发间,直视着她泛起醉人晕红的脸。“答应我,好吗?”

  她静静地,任由他握紧她的手,他等待着,紧张着。然后她说:好。他高兴而温柔地拥她入怀。她贴在他的胸膛听他心跳,幸福地落下泪水。

  只是,这幸福来得太过短暂。当七低下头,捧着肚子瘫下来时。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在她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她的手一直扶着肚子的右边,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汗珠一粒粒从她额上冒出来。

  这种情形,把他完全吓傻了。他捉住她的手,发现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肌肉全绷得紧紧的,手心里也都是汗。

  她用手指掐着他,指头都陷进他的手臂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非送医院不可。

  而她却死抓着他,不许他移动一步,一叠连声的说:“不要小题大作,马上就会好的,马上,马上就会好,真的!”

  “可是,你是怎么了?”他结舌的问:“怎么会痛成这样子?”

  “真的没什么的,”她吸着气,想要微笑,那笑容没成型就在唇边僵住了。“你不要急成这样好不好?”她反而安慰起他来了。“我这是老毛病,打小带来的,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没看过医生吗?”

  “看过呀!”她疼痛渐消,嘴上就涌出笑容来了,虽然那脸色依旧白得像大理石,嘴唇依然毫无血色。“医生说没什么的。

  “你这个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呀?”

  “哎呀,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有点神经质的。而且,女孩子嘛,偶尔有点心痛胃痛头痛的,才来得娇弱和吸引人呀!所以,西施会捧心,我这东施也就学着捧捧肚子呀!”

  她居然还能开玩笑,三少已快为她急死了。

  “你必须去彻底检查,”他坚决的说:“这样痛一定有原因的,不然不会让你冷汗都痛出来的。而且你捧的可不是肚子,而是靠近肝胆的地方,更得注意。今天你若不依我,我也不依你。””

  说实在的,七七不得不佩服三少的细心和眼力。

  “可是,我最讨厌去医院了。”七七一想到要去医院,就想到那刺鼻而难闻药味,还有医生的千咛万嘱……“三少,真的没事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说着,七七试图挺直腰背,努力站起来,以此打消三少的疑虑和坚持。可惜,下一秒,她亦摇摇欲晃……

  三少抱起七七……

  走出医院的时候,三少一直未松开七七的手。

  “不用担心啦,没那么严重的,医生只是夸大其词而已,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七七看着三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亦找不到可以形容的文字。

  “如果不是今天,你还要隐瞒我多久?”三少的语气看似平静,但眼角有晶莹的东西落下。“是我的疏忽,是我平时不够关心你,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男朋友。”三少越说越激动,顺手一拉,七七悴不及防,扑个满怀,而泪亦落入七的脸上、眼里……“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要时时刻刻守护着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童三少抱着颜七七,大街上,管它人来人往,毫不忌讳,只怕她一不小心飞了似的。

  “可是,3,我们是没有将来的,我可能会随时死掉,而且,有可能传染给你。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不要这样。”七知道自己的城墙又将瓦解,心不由自主的开始软化,在三少拥抱她的那一刹。

  “我不怕。只要看着你,我就会感到幸福。我们一起克服它,一定会好起来的。答应我,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三少扳着七七的肩,坚定的眼神透着无比的决心,“七,我要你记住,我是真的爱你,我们的感情是不会轻易被击垮的。”

  “嗯。”他的话像一道暖流缓缓的流过心底,让她慌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吻了吻他的颊,感谢他这么爱他,这么包容她。

  爱情是一张双刃刀,给人甜蜜,又会给人最痛的伤口。世人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因为终究敌不过它的甜蜜魔力。

  这需要强大的勇气。享受甜蜜和接受痛苦的勇气。

  此后,接受治疗,便多了一个人的陪伴。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偶尔疼痛得无法言语。而三少看着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无能最无用的人,因为他只能徒劳的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就不停的祈祷:上帝,如果你存在。我不敢要求你让她不痛,但是,让我代她痛吧!我是如此强壮,可以承担痛楚,她已如此瘦弱,何堪再有病痛?

  而上帝远在天上,人类的难题太多了,显然上帝忽略了他的祈祷,因为每次痛的仍然是她而不是他。

  七,下辈子,我们在一起,你的病痛由我来受,让我疼你,好吗?多少个夜晚,三少就这样抱着七七,仿佛喃喃自语,却心如刀割。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3,再陪我去看一次海吧?”

  “现在吗?天气很冷呢!”

  “不管!”她任性的摇头,“陪我去看海!”

  “好!”不再追问任何一句话,他抓了件厚夹克,为她拿了条羊毛围巾。

  “走吧!”

  初春的岛屿,风吹在身上,还是会像利刃般刺着皮肤。可是,她却高兴的笑起来了,在岩石上跑着,孩子般雀跃着,任海风飞扬起她的长发和围巾,任沙子打伤她的皮肤,任冰冷冻僵她的手脚。她在每块岩石上跑,跳,然后偎进他怀里,像小鸟般依偎着他。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把面颊久久的埋在他的胸怀里。他搂着她,因她的喜悦而喜悦,因她的哀愁而哀愁。

  好久之后,她把面孔从他怀中仰起来,她满面泪痕,用湿漉漉的眼珠瞅着他。他掏出手帕,细心的拭去她的泪痕。

  她转开头,去看着大海。那海辽阔无边,天水相接之处,是一片混混蒙蒙,初春的海边,由于天气多变而阴冷,蓝灰色的天空接着蓝灰色的海水,分不出那儿是天空,那儿是海水。

  他挽着她,走到一块大岩石底下,那岩石正好挡住了风,却挡不住他们对海的视线。他用围巾把她紧紧裹住,再脱下自己的夹克包住她,徒劳的想弄热她那冷冷的手,徒劳的想让那苍白的面颊有些红润,徒劳的想弄干她那始终湿漉漉的眼睛。

  好半天,她透出一口气来,注视着海面,开了口。“你知道,我每次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想来看海。你看,海那么宽阔,那么无边无际。我一看到海,就觉得自己好渺小,太渺小太渺小了。那么,发生在我这么渺小的一个人身上的事,就更微不足道了。是不是?”她仰头看他,热烈的问:“是不是?是不是?”

  他盯着她,用手指轻抚她那小小翘翘的鼻子,那尖尖的下巴,那湿润的面颊。“不是。”他低语。

  “不是?”她扬起眉毛。

  “不是!”

  “为什么不是?”

  “海不管有多大,它是每一个人的海,全世界,不论是谁,都可以拥有海,爱它,触摸它,接近它。而你不是的,你对我而言,一直大过海,你是宇宙,是永恒,是一切的一切。”

  她瞅着他,眼眶又湿了,泪水沿着眼角滚下。她把脸孔深深的埋进他怀中,低喊着说:“3,你这个傻瓜!全世界那么多可爱的女孩,你怎么会选上我……知道吗?你这样,让我好心痛。我的肝已经够不好了,你又来让我的心也不得安宁。”

  他鼻中酸楚,心中甜蜜,而眼中……唉,都怪海边的沙子。他用下巴摩擦她的头发,低语了一句:“对不起。”

  她蓦然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了。她的眼光直直的对着他。坦白、真切,而温柔的说:“但即使我的肝坏了,但我的心还在,那里面住着一个你,只有一个你!”

  他瞪着她,血液一下子就沸腾般满身奔窜起来,天地一刹那间就变得光彩夺目起来,海风一瞬间就变得温柔暖和起来,而那海浪扑打岩石的声音,是世界上最最美妙的音乐。

  颜七七踮高脚尖,亲吻他的颊。

  童三少心跳漏了好几拍。如此,小心地、试探地盯着她,像一潭深沉的湖,吸引人坠入迷离,扶在她脑后的指掌细腻安抚,暧昧****。她心跳加速,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心底震荡。于是,他俯下头去,虔诚而热烈的吻住她。

  时间,二零零一年。正月。

  三少拉着七七,他央求她去看医生,她直摇头,他就用双手捧定了她的头,重重的吻她,她挣扎开去,嚷着:“你就是这样,传染了有什么好?”

  “我就是从心要传染。”他正色说,这是他们间经常发生的事,他总要重复他的歪理由。“希望你身上的细菌能移到我身上来,那么,你原有九分病,我分担一半,你就只有四分半的病了!”

  “唉!”七七叹着气。“3,你这又何必?”她的眼圈又红了。

  “如果爱我,就为我去看看医生吧!”他继续央求。“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爱惜你自己。”

  “好好好,我去,我去!”她屈服了。叹着气。“你以前说,我像你的母亲、爱人、女儿……其实,正相反,你才像我的父亲、兄弟、爱人……及一切!”他屏息三秒钟,为了她这句话,然后,他又重重的吻了她。

  终于,她去看了医生。回来时,她告诉他,医生说,只是感冒,没有什么太严重的。然后,他喂她吃药,强迫她卧床休息。看着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又和往常一样,搬张椅子坐在床前,痴痴的看着她的睡相,看着她低阖的睫毛,看着她小巧的鼻子,看着她微向上弯的嘴角……七,你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守护的爱人。

  三月。地点,零点咖啡屋。

  颜七七坐在临窗的位置,一直很安静。

  “七,等久了吧?”三少不知道什么过来坐在七的身边,“在想我吗?这么出神!?”三少看着安静的七七,脸上流露一抹温和的笑。

  仿佛听到了3的呼唤,遥远而亲近。于是,思绪被遥远的记忆拉回了现实。

  这是一个多情的季节,一个多情的午后。彼此手握着手,眼光对着眼光,心灵碰击着心灵。

  七说:“3,还记得这么个下雨天么?我们就是从这里相识相知到相爱的。”

  三少当然不会忘记,从来没想过要忘记。“7,我愿一辈子陪你看日落星辰,只要你愿意!”三少握紧七七的手,感觉她的手似乎变小了,只要轻轻一捏,只怕就会碎了。

  七的眼眸开始湿润,扭头看向窗外,有晶莹的东西落下,大颗大颗的,是泪珠。落在三少的手背上,冰冰的,凉凉的。三少抱紧七七,她是如此的瘦弱,就像随时会凋零的花朵,可她是如此年轻,老天怎会如此不公,把所有的痛都加注在她一人身上?有很多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没有理由,让人无从怨,无从恨。于是,三少的泪也不知不觉的流淌。

  “如果可以,我想永远。永远把时间停驻在此刻,一生一世。”他伸手温柔的抚摩着她那细细柔柔的头发。

  “像你说的‘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她瞅着他,咬紧嘴唇,泪珠挂在睫毛上,悬然欲坠。“我不知道,一生一世是不是有些牵强的誓言。可是,我真的想让时间永远保存这份爱!”

  年末。

  城市的虚伪此起彼落,街灯错落把黯淡的角落映照得更寂寞;迷宫裡的情诗在臆度中腐化,心意未必是揣测就能确定解答。会不会有可能转身的人从来都不愿意离开?

  清晨。离开。

  颜七七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童三少,只留给他一封信,信中说——

  “3:

  亲爱的,让我最后一次这样的叫你。

  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离开。或许,爱来时不需要理由,爱离开时同样不需要理由!亲爱的,我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亦怕自己时常不经意的流泪;我不想你有任何失望,亦怕自己看到你那张忧伤的脸;我更怕自己无法坚持到最后,而这份无奈,这份疼痛,我亦不能与你分享了。所以,选择远离是我最终的归宿。

  亲爱的,我知道,我们多么的不舍,我们多么的无奈。我们是不幸的,我们是幸运的,我们爱过,我们体味过爱的滋味,虽然我们那么痛,那么苦,我们,爱过……

  亲爱的,从此之后,我将彻底远离你的生活,走出你的生命了,别打听我去了哪儿,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的生命岁月里,我们有过最为热烈的感情,虽然没有演译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但为曾经拥有的春秋和冬夏,今生无悔。

  亲爱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有下一个轮回,我想不管我们能否陪对方走到白首,都要坚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即使我们中的一个先于对方离开这个世界,也依然坚信,我们会在下一个轮回相遇,然后大声的告诉对方:亲爱的,我们曾经爱过!

  那么。亲爱的,如果有下一个轮回,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你永远的7”

  七七坐在机窗旁,遥望着蓝天白云在眼前浮动,唯不见熟悉的身影。手中有滑落的东西,戚然是一张化验单,上面有着醒目的电脑黑字:肝癌晚期。

  他是如此爱她,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刻在骨子里。可是,她轻轻地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正如她轻轻地来,就像是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让他沉醉一场。也许,正如她所说,爱来时不需要理由,爱离开时同样不需要理由!

  在某个夜里,恍惚间,他看到那个面容苍白的女子安静在睡着,然后使劲地摇头回到现实,久久地发呆,轻轻地想她安静的微笑,嘴角轻轻上扬带出的一条美丽的弧。

  不可否认,爱情的本质有些像烟花,刚开始是灿烂而绚丽,震撼着心灵,朦胧的像繁华过后一场色彩缤纷的痴梦,然而烟花所呈现的的灿烂过去,竟然是致命的虚妄与凄凉。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爱情的悲欢离合都在这一刻,宛如烟花,在短暂的闪亮后忧伤散去,当它散去的时候,炫目的,绚丽的,纷纷扬扬的,一切都不在了。是否美好的事物都像那烟花一般,总在一瞬间绚丽,便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呢?

  留在眼中的美是短暂的,刻在心里,却是永恒的……烟花散去了,却散不走彼此的思念。那么,散不去的,就一直记着,记着那个季节里美丽的盛开;记着那个夜空中抒情的绽放;记着那场相遇中精彩的每一瞬间;记着亲爱的,如果有下一个轮回……

  亲爱的,如果有下一个轮回……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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