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155首读记之(108)
---杜甫七律《咏怀古迹五首其三》读记
原文:
咏怀古迹五首其三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独留向黄昏。
画图省识?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分明怨恨曲中论。
笔记: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秋天。(此年11月后为大历元年)。时杜甫55岁,客居夔州西阁。
此诗所怀古迹是昭君村。昭君村在兴山县城南郊,位于香溪河畔。唐时曾属归州或巴东郡。杜甫写此诗时还在夔州,也不是登临怀古。是想到了三峡东头的荆门山,想到了荆门山不远的昭君村,想到了昭君,有感而作。
首联:“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荆门:指荆门山。位于长江三峡东口,在宜昌市宜都市西北、长江南岸。《渡荆门送别》(唐-李白):“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千里送行舟”。《度荆门望楚》(唐-陈子昂):“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不属于现在的荆州市和荆门市)。
明妃:王昭君,名嫱(qiáng),字昭君。晋时因避司马昭讳改称明妃。汉元帝时被选入宫。竟宁元年(前33),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求和亲,昭君远嫁匈奴。入匈奴后被称为宁胡阏氏(yān-zhī)。
大意:站在夔门向东望,三峡两岸的群山万壑好像随着长江急流奔向三峡的东口荆门。听说在那附近还有明妃出生成长的村庄。(用三峡连绵的群山衬托明妃。杜甫心中的明妃高大。)
颔联:“一去紫台连,独留向黄昏。”
紫台:紫宫。指神仙所居或帝王所居。《恨赋》(南北朝-江淹):“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益州至真观主黎君碑》(唐-卢照邻):“紫台初构,霜露沾衣;碧洞新开,蓬莱变海。”《泪》(唐-李商隐):“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
朔漠:北方的沙漠。《尔雅》:“朔(shuò),北方也”。《后汉书-袁安传》:“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雪赋》(南朝宋-谢惠连):“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怀古今》(唐-杜光庭):“朔漠幽囚兮天长地久,潇湘隔别兮水阔烟深。”《金陵上李公垂侍郎》(唐-殷尧藩):“西北诸峰连朔漠,东南众水合昆仑。”
青冢:可泛指坟墓。亦借指边疆地区。此处特指王昭君墓。在呼和浩特市南。《有感》(唐-于武陵):“四海故人尽,九原青冢多。”《关山月》(南唐-陈陶):“青冢曾无尺寸归,锦书多寄穷荒骨。”《王昭君》(唐-李白):”“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征人怨》(唐-柳中庸)“岁岁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黄昏:一般指日落后一段时间。也指昏黄。《乐游原》(唐-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曲江晚思》(唐-韩偓):“水冷鹭鸶立,烟月愁。”《山园小梅》(宋-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大意:昭君离别汉宫、远嫁万里之外,生活在异国殊俗的匈奴;昭君死葬塞外,青冢长留在昏黄的万里大漠之中。(写了昭君的一生。)“一去”、“独留”,给人以悲壮感。《荆轲歌》(先秦-荆轲):“风萧萧兮寒。一去兮不复还。”《金陵怀古》(唐-许浑):“英雄一去豪华尽,唯有青山似洛中。)
颈联:“画图省识?空归月夜魂。”
省:省得。以免的意思。
春风面:形容昭君美貌。《咏史诗-息城》(唐-胡曾):“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
环佩:古人所系的佩玉。可借指美女。《礼记-经解》:“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史记-孔子世家》:“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qiú)然。”《洛阳道》(南北朝-江总):“弦歌声不息,环佩响相从。”《洞房》(唐-杜甫):“洞房环佩冷,玉殿起秋风。”
大意:上句:通过画图就能识得美人美貌?(关于汉元帝让画师毛延寿为宫女画像,根据画像美丑按图召幸的故事这里不再赘述。)下句:昭君身后葬在塞外大漠,但心系故国,魂归故乡,但也是枉归故乡。(这里“空”字很关键。杜甫在这里已经不单是说昭君了。也是在说自己。昭君在宫中未受宠幸,杜甫在朝中未受重用;昭君向北远嫁匈奴终身在边塞异域生活;杜甫向南流离漂泊寄人篱下,似乎也要终身边塞之地;昭君死后身葬极北之地,只能魂归故乡,杜甫我难道也要这样吗?如果这样的话,魂归故乡有何意义?)
尾联:“千载琵琶作,分明怨恨曲中论。”
琵琶:弹拨乐器。《释名》(汉-刘熙):“琵琶,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明君词序》(晋-石崇):“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
胡语:琵琶经常弹奏的是胡音胡调塞外曲。后来又有人写了《昭君怨》等琵琶乐曲。
大意:近千年来琵琶弹奏的《昭君怨》这些曲子虽然都是胡音胡调,但曲中所表达的分明都是“怨恨”。
这首诗起句气势颇大,似乎在表达作者对昭君的敬意。颔联写了昭君的一生。生前是离家去国;死后是身葬异乡。颈联讲的是昭君心系故国故乡,也融入自己的感叹。尾联说出了怨恨二字。当然首先是昭君的怨恨,是对毛延寿的怨恨吗?是对皇上的怨恨吗?杜甫心中何尝没有怨恨!杜甫怨恨什么呢?
关于昭君的诗数不胜数。中唐诗人戎昱(yù)和晚唐诗人崔涂各有一首我觉得应该关注。
《咏史》(唐-戎昱):“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颔联一针见血。)
《过昭君故宅》(唐-崔涂):“以色静胡尘,名还异众嫔。免劳征战力,无愧绮罗身。骨竟埋青冢,魂应怨画人。不堪逢旧宅,寥落对江滨。”(尾联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