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母训》为温璜纪录其母亲陆氏对自己的教诲。温璜,明末人,崇祯朝首辅温体仁堂弟。三岁时温璜父亲去世,由母亲陆氏织布抚养成人。在温体仁任首辅时为避嫌,温璜主动放弃参加会试。清兵南侵时温璜率兵抵抗失败后,与妻子、长女自杀殉国。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烈。
前面我们看到的家训,一般都是父亲对子女的训戒,而温璜自幼由母亲抚养长大,纪录了很多母亲的教诲,从中可以看到,温璜母亲陆氏的见识之高,丝毫不亚于很多男儿汉,而温璜壮烈殉国,也足见母亲教育的成功。
《温氏母训》节选
穷秀才谴责下人,至鞭朴而极矣。暂行知警,常用则玩。教儿子亦然。
穷秀才教训下人,鞭子抽就是最厉害了。一两次还知道警惕,经常用就当玩耍了。教育儿子也一样。
贫人不肯祭祀,不通庆吊,斯贫而不可返者矣。祭祀绝,是与祖宗不相往来,庆吊绝,是与亲友不相往来,名曰独夫,天人不佑。
穷人不肯祭祀,不和亲友往来参与喜庆吊唁,这种穷就不可能脱贫。不祭祀,是和祖宗不相往来,不参加喜庆吊唁,是和亲友不相往来,这种人叫做独夫,天地都不护佑。
木板年画《三娘教子》
凡人同堂同室同窗多年者,情谊深长,其中不无败类之人。是非自有公论,在我当存厚道。
同事同住同学多年的人,情谊深长,其中不乏败类。是非大家看得清楚,我们自己要为人厚道。
世人眼赤赤,只见黄铜白铁。受了斗米串钱,便声声叫大恩德。至如一乡一族,有大宰官,当风抵浪的;有博学雄才,开人胆智的;有高年老辈,道貌诚心,后生小子,步其孝弟长厚,终身受用不穷的。这等大济益处,人却埋没不提,才是阴德。
世上人瞪大了两眼,只看见钱财。别人给点钱米,就口口声声大恩大德。乡亲族人,有作大官的,能帮我们抵挡风浪;博学多才的,帮我们增长智慧;年纪大的老人,慈祥诚信,后生晚辈,学习他们的孝悌忠厚,终身受用不尽。这些更大的方面帮助人的,大家往往埋没不提,这才是积了阴德。
贫人未能发迹,先求自立。只看几人在坐,偶失物件,必指贫者为盗薮;几人在坐,群然作弄,必持贫者为话柄。人若不能自立,这些光景,受也要你受,不受也要你受。
穷人没能富裕,先自求自力更生。几个人在一起,偶尔丢了东西,都会指责是穷人偷的;几个人在一起,打闹开玩笑,都拿穷人开心。人不能自立,这些情况,接受也要接受,不接受也要接受。
寡妇勿轻受人惠。儿子愚,我欲报而报不成;儿子贤,人望报而报不足。
寡妇不要轻易受人恩惠。儿子没出息,要报答报答不了;儿子有出息,人家指望报答你永远不能满足他。
我生平不受人惠,两手拮据,柴米不缺。其余有也挨过,无也挨过。
我一生不受人好处,虽然拮据,但米面不缺。其它的有也能过,没有也能过。
儿子是天生的,不是打成的。古云:“棒头出肖子”。不知是铜,打就铜器,是铁,打就铁器。若把驴头打作马面,有是理否?
儿子是天生的,不是打出来的。古话说:棍棒出孝子。孩子不是铜,能打成铜器,不是铁,能打成铁器。如果这样,就能把驴头打成马面,有这个道理吗?
汝与朋友相与,只取其长,弗计其短。如过刚鲠人,须耐他戾气;遇骏逸人,须耐他罔气;遇朴厚人,须耐他滞气;遇佻达人,须耐他浮气。不徒取益无方,亦是全交之法。
你们和朋友交往,只看他们的长处,不计较他们的短处。遇到直率人,要忍耐他不计后果;遇到俊逸潇洒的人,要忍耐他随随便便;遇到厚道人,要忍耐他慢慢吞吞;遇到轻佻人,要忍耐他为人轻浮。不只是不计后果,是一种和各种人交往的方法。
家庭礼数,贵简而安,不欲烦而勉。富贵一层,繁琐一层;繁琐一分,疏阔一分。
家庭的礼数,要看重简单安稳,不要繁琐勉强。越有钱,越繁琐;越繁琐,越疏远。
问世间何者最乐?母曰:“不放债,不欠债的人家;不大丰,不大歉的年时;不奢华,不盗贼的地方,此最难得。免饥寒的贫士,学孝弟的秀才,通文义的商贾,知稼穑的公子,旧面目的宰官,此尤难得也。”
问世上什么样的日子最快乐?母亲说:不放债、不欠钱的人家;不大丰收也不歉收的年景;不尚奢华没有偷盗的地方,这些最难得。能吃饱饭的穷人,知道孝悌的秀才,懂礼义的生意人,了解种庄稼的公子,作风老派的官员,尤其难得。
凡与人田产钱财交涉者,定要随时讨个决绝。拖延生事。
凡和别人涉及到田产钱物交易,一定要处理利索,拖延就会生出事端。
凡人气盛时,切莫说道:“我性子定要这样的,我今日定要这样的。”蓦直做去,毕竟有搕撞。
人在气性大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我个性一定要这样,我今天一定要这样。直来直去做事,肯定会有冲突。
人当大怒大忿之后,睡了一夜,还要思量。
人在恼怒生气之后,睡过一晚上,还要好好想想对错。
温璜母亲年纪轻轻丈夫去世,独自一人将温璜抚养成人,在宋明理学炽盛的时代,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但温璜所纪录下来的母亲对他的教诲中我们可以看到,温氏夫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孤儿寡母而自惭形秽,见识短浅,而是有很多中国人传统思想中的朴实、忠厚、勤俭、自立的突出优点。
普通人家,什么样的日子最舒服?温氏夫人认为,是“不放债,不欠债的人家;不大丰,不大歉的年时;不奢华,不盗贼的地方,此最难得”。
温璜母亲作为传统文化熏陶下的女性,她这些教育儿子的平凡语句,既是她人生经验的总结,也反映了典型传统中国人受到儒家思想教化的浓厚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