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认为,吴起是一个有才无德的人物。没人否认他的才华,但品德上的致命缺陷却又让他备受争议,最匪夷所思的便是“杀妻求将”一事。然而,吴起真是一个杀妻狂魔吗?
《史记》记载,案件发生在鲁国。
这一年,齐国再次攻打鲁国。鲁国国君本打算启用吴起为将,然而吴起的老婆却是齐国人。这让国君有了疑心,担心他可能私通齐国。吴起一心想要谋求功名,当然不愿错过这一难得的机遇,于是一咬牙一跺脚便把老婆杀了。
这是个投名状,为的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我不会与齐国人勾结。国君见此,最终用他为将。吴起也不负众望,领兵攻打齐军,大破之。
这便是“杀妻求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尽管司马迁把它当做信史,然而这件事却有三大疑点。
其一,魏武侯曾想把女儿嫁给吴起。吴起从鲁国离开后到了魏国,受到魏文侯重用,为魏国立下汗马功劳。新即位的魏武侯为了试探和拉拢吴起,便想要政治联姻,把女儿嫁给他。
试想,假如吴起有“杀妻”的黑历史,无疑说明他是一个视妻子如无物的人,而魏武侯却偏偏用这一招来招揽人心,是不是傻?
其二,面对魏武侯的联姻要求,吴起竟是拒绝的。在杀妻求将这一事件中,吴起之所以杀妻,就是为了功名。但现在国君想要把公主嫁给他,却被他拒绝。
其三,老婆是齐国人就不可信?齐国进攻鲁国,你老婆却是齐国人,据说丈母娘一家还挺受齐君重用。这看起来确实不太令人放心——万一枕边风一吹该怎么办呢?
然而,这个设定本是最大的bug。
周代实行“同姓不婚”制度,因此,贵族的婚姻通常都是跨国的,老婆都是“大洋马”。虽然春秋以来礼崩乐坏,但这种婚姻制度仍然在相当程度上被保留了下来。何况在各个诸侯国中,鲁国本就是周文化的忠实拥趸。自平王东迁以来,鲁国更以周文化领头人自居,他们对于周代的婚姻制度也是最大程度地坚守着。
而在众多的外姓诸侯中,鲁国贵族的联姻对象第一便是齐国。所以,鲁国的许多贵族,要么老婆是齐国人,要么母亲是齐国人,再不济,奶奶也是齐国人。这种情况下,因为老婆是齐国人,所以吴起本人便不值得信任的说法,纯粹是无稽之谈,明显是不了解鲁国的实际情况。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齐鲁联姻,为何齐国还要攻打鲁国呢?很简单,婚姻只是政治手段罢了,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比如先秦时期,秦、楚也是世代通婚,可两国不是该打照打嘛。三国时期,魏蜀吴都是联姻高手,可一言不合该揍照揍。
从这三点来看,吴起的“杀妻求将”恐怕不是事实,而是有人故意编造的谣言。实际上,吴起也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因为除了兵家和法家身份以外,他还是一个儒家信徒,更是师从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的子夏(也有人说是曾子)。
吴起担任魏国西河太守的时候,魏武侯前去视察工作。在游览西河郡境内的黄河时,他对吴起大发感慨:山河如此雄壮坚固,美哉!这是魏国之宝啊。这其实就是发发旅游感悟,同时也是夸赞吴起,因为西河郡就是吴起打下了的。
然而吴起却来了一通说教:在德不在险。当初三苗部落左有洞庭湖,右有鄱阳湖,但不施德政,最后被大禹灭掉了。夏桀、殷纣的国家四周不是没有天险,但全都不修仁政,因而被商汤、周武王所灭。所以,国家的稳定在于德政而不是山河的险要。如果国君您不修德政,就连同船的人也都会成为敌人。
从吴起的这番言论来看,他称得上是一个儒家的拥趸者。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杀妻的事情呢?如果他真是一个品德不堪的人,他还能在国君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吗?
不过,吴起杀妻并非全部是捕风捉影,《韩非子》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吴起让老婆织丝带,但宽度不够。吴起就让老婆改改,老婆答应了。改好后,吴起又量了一下尺寸,发现还是不达标。吴起大怒。老婆回应道:织布一旦确定了经线就没法更改了。吴起没有听从她的解释,果断休了老婆。
按照《韩非子》的记载,吴起虽然并没有杀妻,但却因为一件今天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休了结发妻子,尽管没有杀妻那样骇人听闻,也同样是不可理喻、不近人情。这样奇葩的事当然很快传播开来,最后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变成了一出杀妻的故事。这很有可能便是“杀妻求将”的由来。
是谁在给吴起泼脏水呢?
齐鲁世代通婚,所以鲁国人不会犯常识性错误。魏国曾想把公主嫁给他,因而也不大像是魏国人做的。最可能的便是楚国贵族,他们深受吴起变法的危害,自然想从道德入手,把他打入无底深渊。最终,他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