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故宫建院90年大庆,为此,特举办了“《石渠宝笈》特展”。展览一经推出,立即引发火爆场面,每天都有众多观众顶着北京秋天的烈日排队6小时,欲一睹国宝真容。而这万千观众的首要目标,则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北宋风俗画《清明上河图》。
这幅享誉千年的名画,是北宋画家张择端存世的唯一作品,因其生动记录了中国12世纪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生活的面貌,向来有北宋社会“百科全书”之誉。在画卷上,人物繁多,场面浩大,盛世下的北宋宣和年间的繁盛之态一一毕现。因此,较之此画艺术手法的高妙,其所再现的天水一朝的城市人文样态,显然更引人瞩目。
众所周知,宋代是我国经济工商业发展的一大关键,尤其是新兴城市集镇的出现,初步形成了市民阶层,从而成为中国城市化发展的起点。某种程度上,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正是这种城市化进程的应运而生。
以占据画卷中央的第二段落虹桥部分来说,忽而有满载货物的航船驶入虹桥,四下看客众多,忽而有骑马和坐轿的两班人在桥头互不相让,争执不休,忽而又有赶毛驴的平民老汉,人声嘈杂,指手画脚,整个场面沸沸扬扬,即便远隔千年,我们似乎仍旧能依稀闻见北宋都城的市声喧腾。
而最能凸显北宋都市生活细节的,则是画面里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和街肆上的诸般热闹。
按唐制,唐朝的居民区分为大小不等的114个“坊”,“坊”与“坊”之间,“坊”与“市”之间,以高大的“坊墙”或“市墙”隔开。唐时每天早起鸣钟,各坊门闻声启,百姓行一日之事,待日落鼓响,各坊门亦随着城门同时关闭,实行宵禁,违者称为“犯夜”。而行贸易之事的“市”,也须依鼓钲而行,“以日中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除了时间上的限制,唐代对集市贸易还有空间上的规定,换句话说,这种全面管理方式固然使城市商贸生活有序规范,但也不可避免地限制了城市生活的多元发展。
到了宋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坊市的界限不复存在,也不再有钟鼓之声来对城市生活加以限制,相反东京城的夜市日益兴旺,政府亦不加禁止,宋徽宗年间则臻鼎盛。据《梦华录》所述,北宋后期的开封城里,条件好些的市井人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的,夜市要闹到夜半三更,而消歇一时,“才五更又复开张”,即便寒冬风雪抑或阴雨满天,也不停市。甚至《铁围山丛谈》卷四载,时人颇受蚊蚋之苦,但独独都城马行街无蚊蚋。因为此地酒楼繁盛,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天要待四更方歇,竟然连蚊蚋亦无滋生繁衍之地。
换言之,传统的“坊市”制度此时已彻底为“街市”制度所取代:城中居民区与商业区互为交叉,街衢互通,商业时限也被打破,日常生活与商业贸易更趋便捷。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从《清明上河图》里已经可以看出当时城市生活的多元丰富了。譬如当时已有平民居所和贵族宅第的区分了,不少豪宅还租赁给赴京师游学的青年士子,并针对不同客户有不同的房屋租赁,用今天的话说是细分市场;还有奢侈品商店,如画中的“刘家上色沉檀楝香铺”,卖的就是海运进口的高级化妆品和香料;气派豪华的高级饭店,如“孙记正店”,不仅规模宏大,而且门前屋顶上都搭建了华贵的欢门彩楼,在这里,你能喝到东京最好、最贵的酒,八十文一角的羊羔酒和七十二文一角的银瓶酒;开封城里的知名饭馆很多,菜品亦丰,顾客可“任意索唤”,店内的小二也十分专业,“传喝如流,便即制造供应,不许小有违误”,上菜速度也快得惊人,“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碟,及举杯则又换细菜”;此外还可见到市场里大胡子说书人正兴致勃勃地说书,四下围观者颇不乏人。
据统计,北宋税收最高达1.6亿贯,换算成今日的美元,则当时的人均GDp已超过1000美元,由此使得12世纪初的开封城成为世界上最大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宋代在经济方面取得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为显著的进步,造成一种现代经济形态和物质文化生活的出现,但赵宋王朝的经济发展与政治发展并不同体趋时,尤其是在整个社会准备未及之时,就“企图以金融管制的技术作行政工具”,自然也就产生了日后种种矛盾之事。
因此,在感慨《清明上河图》的一纸写尽千年繁华的同时,我们其实更该留心的是张择端在繁华背后的省思和担忧,一个经济高度发达、文化极其卓越的国家,如何最终在民物富庶中走向衰落荒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