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安静地坐在床上,眼睛茫然地望着贴有“林依晨”明星画的墙壁,画的左上角有个立体的手编自行车,是用胶带固定上去的。她记得那是阿祥外出旅游回来送给她的,小云保存至今。画中的“林依晨”脖子上有块香樟木,那是小云和阿祥一起游青岛从小木店老板那里骗来的,虽然形状怪异,但却是一段美好回忆的载体,她舍不得仍。而每每看到这块木头,就自然浮现起阿祥智用激将法、苦肉计骗取木块的画面,会心的笑总嵌在小云脸上,有种光辉和迷人的天真,让周围万物都跟着美好起来。或许就是这种美,打动了孤冷帅气的木头阿祥,才让他能那样放肆地宠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而小云从来都不知道,他闷闷的外表下,竟很会哄她开心,并且他那性感的嘴还有这样经济实用的价值。
而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小云双目无神,蜷缩的双腿紧贴着胸口,交叉的双臂环绕着双腿,下颚抵在膝盖上,据说只有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这样,也有人说只有弱者才会由此举动,谁又知道呢。可谁又能了解小云此刻的心境呢?那如万千蚂蚁爬行在心口的感觉,那如磐石压在心头的憋闷感,谁又能了解?就那句平静的、如同宣判式的“毕业了,我想回家,散了吧。”彻底把她打败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更没有对几年恋情的不舍,甚至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这样手臂一屈一伸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小云老早就知道,他的家乡远在安徽,她也设想过种种可能:他有点大男子主义,肯定不会舍他父母而留在女方家附近,如果可以,一起去上海也不错,离的距离都差不多。或者自己牺牲点,随他去安徽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还满心满意地幻想着成为安徽媳妇会是什么感觉,还在为辜负父母而暗自神伤。但她知道,人生无奈常有,有舍才有得。只是还没来得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就炸来这个消息,实在是难以接受。为什么昨天还一起欢乐地讨论着毕业旅行的事,今天就说要分开?为什么事前没有一丝丝预兆?真的是因为她神经太大条了么?还是早已身心交付,无疑有它。
坐以待毙绝不是小云的个性,平日里别人吵她两句,她都要一争到底。错了,光明磊落的陪不是,对了,理直气壮的要表示。给他最好的几个朋友打电话,结果无一例额外地碰钉子。她发疯似的去以往他们约会的地方找,想当面问清楚,但除了一遍遍回忆那刻骨铭心的美好,终是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下,一向最要强的她厚者脸皮在他宿舍楼下等,她知道他的决定从来没人能改变,可她还是要等,等一个希望,等一个未知的结果,等一个凋谢的理由,而更多的是在等一个可能的转机。
从日升到日落,一天一天地等,眼看最后留校期限就要过了,她还是没有看见那抹温柔的背影。就连他的朋友都不忍心看着小云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好几次都忍不住想上前安慰或者说两句话,但最终不知被什么力量拽了回去,将她打回了原形。心一点点沉下去,希望也一点点暗淡了。
她瘦了,也黑了,曾经最爱美的她被他戏称为“小白”,那时的语气是自豪而怜爱的,之后小云就愈发注意保养,出门防晒措施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可如今,再也没有那份心思了。看着室友心疼的目光,听着他们尖锐的批判,她仍然无动于衷。因为她始终相信他们曾经遇见过真爱,体会过那种相依相伴的圆满,小云笃定阿祥不会就这样弃她而去的。
最后一天了,明天必须离校,她鼓起了最后的勇气闯入他的宿舍,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满屋子的东西到处堆放着,唯独他的床铺和书桌干净整洁,桌子上只放了一只箱子,密封着,最上面却附带着一封信:
“小云,你最终还是来了,放下自尊和骄傲来找我了,可我已经累了,想回家了。你不是很想知道原因么,现在给你答案。
你的脾气真的很臭。一点小事就使小性子,每次都得费好大劲才能哄你开心,我生平所学的词汇几乎都用来哄你了,我从没遇见过如此矫情的女孩。以后还是收收吧。
你的生活真的很邋遢。没遇见你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生的杂物可以堆放地像高山,真不知道你们宿舍人怎么撑下来的,每次还都得我趁她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女生宿舍楼给你收拾,有次还被楼管阿姨给逮个现行。还通报的整个院都知道了这个事儿,我颜面扫地,换来的只是你轻吻。以后还是改改吧,别让你老公为难。
你的生活作息不是一般的混乱,中午不休息,晚上不睡觉,搞的我费尽心力改掉了正常人的作息时间。那个时候我精神都有些恍惚,为了陪你聊天,我多次拒绝了室友组队打魔兽的邀请,终于大家再也不找我了,而你的奸计得逞了。你这样强行改变对方的习惯是很危险的,万一他有一天忍无可忍了,你们也就走到尽头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想经历两次事败的恋情,所以以后要和顺一点,这样你也好过,他也欣慰。”
豆大的泪珠滴在信纸上,晕成了一朵朵雪花,工整的钢笔字线条在雪心上被加粗了。她还记得,这钢笔和墨水都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喜欢硬笔书法,却没有一根像样的钢笔。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从自己每月1000的生活费里扣两百,攒了两个月,终于可以在淘宝派克官方网站上买了IM纯黑丽雅金夹墨水笔送给他。小云仍记得他当时的反应,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欣喜和自豪,而是生气,非常生气。还非得让她退回去,说是书法是靠苦练和技巧的,跟笔没有半毛钱关系。小云当时就委屈的哭了,死活不退,直接说:“不要你就仍了吧,就当我没买!”
“你知道么?你的日子过的很浪费,去逛个街从来都不坐公交车,买个衣服必须是有牌子的,甚至连吃饭都不愿去小饭店或者路边摊,每月中旬你的生活费就让你挥霍完了,怪不得你妈妈要给你设限额,原来真的知女莫若母啊。没办法,没钱了就只能吃餐厅的饭了,弄得我本有结余的生活费月月都超支。但为了你我还是去做家教、当讲师赚外快养活我们俩。可你又抱怨没人陪你玩了,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其实真的很累的。以后找个富人嫁了吧,他能养得起你,如果找个像我这样的,他很爱你也行,但如果有一天他也累了,你该如何自处呢?所以还是收收你大小姐的花钱方式吧,这样遇见什么样的人你都可以安稳度日。
再者,你真的很没有上进心。还没到期末就想着怎么夹带小抄进考场,虽然每次都能走狗屎运不被抓,但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你不难受么?让你跟我一起去个图书馆怎么就那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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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人家别的情侣都是共学共进步的,就只有你拖我后退,害的我白天跟你约会晚上跟你聊天,半夜才能拿起书本狂补落下的课业,周末还得做家教赚钱养你,你知道么,其实我真的很累的。所以,以后凡事还是要靠自己,万一你老公受不了你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恋爱是给双方自由的,在你这里我只有累,倦和疲,无力陪你了,珍重。——阿祥”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多么像他的风格,总是安排好一切等着她“步入圈套”,无论是约会还是旅行。小云早已经泣不成声了,他的室友兼好友看不下去了,不停地柔声安慰,却隐约听见“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原来是这样。”
那祥子你又知不知道,我遇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曾经也是个知分守寸的乖女孩,曾经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理财知识和实战经验都是一流的,曾经我也长期驻扎在图书馆只为了考英语四六级,我的作息时间是作为公职人员的父母从小一手调教的,从来都很规律。可是自从遇见了你,我变了,变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恐慌过也排斥过,可就控制不了自己,经历了艰难的挣扎,终于顺从了自己的心,甚至欣喜起来,发现自己也可以活的这样潇洒恣意。可最后呢?我这样的活法最终成了我们感情的刽子手,那你让我怎么跟自己信仰的这种生活理念和坚持的理想交代,让我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让我怎样走完没有你的余生?
不信,不信,还是不信。她猛地转身带着热烈的期盼看着他室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希望能获得些有价值的信息,哪怕天涯海角,她一定要当面听他说。室友满眼的不忍,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复述路程祥的话,“他让我告诉你,别去找他,这样你会更难过,因为家里早已将一切安排好,就等着他回去结婚生子。”
“哄”地一声,小云心里靠几根骨架撑起的爱情大厦终于塌了,如果前面的一切是一点一点地将大厦的零部件拆除,如果前面只是撕扯着小云心脏的表皮,那这句话真的就是用那骨架最尖锐的部分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她的心,她仿佛能听见那扎入皮肉穿透肩胛骨的闷撞声。痛彻心扉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笑着的,小云也不例外。原来还有更痛的,她还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呆愣了好几分钟的小云突然平静了,缓缓扫射整个宿舍,找到被丢在地上的卷纸,慢慢地撕下两节,轻轻地擦拭着那秀气的憔悴的脸颊,顺带着擦了下手心手背,然后环顾一周找到纸篓,走过去,以最优雅的姿态将沾满血泪的纸丢进纸篓,任凭心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心海,无形,无声。
“打扰了,我也要走了,你多保重,如果…如果还能再见到他,帮我说声谢谢,谢谢那些…曾经的美好,我还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能牵手到最后,原来…也走到了尽头。希望此生永——不——再——见!”宿舍里间仓库的门似乎晃了下,他室友忽然紧张起来,可万念俱灰的小云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了。
抱着箱子回到宿舍,平时几分钟的路程,小云足足走了半个小时,但刚进门立刻就瘫了,蹲坐在地上,背抵着房门,箱子压在腿上。她将门锁好,就这样蹲坐着,无神地看着眼前凌乱的宿舍,只剩她一人的宿舍,想起阿祥诀别信里控诉她堆积如山的杂物,心里觉得异常的凄凉,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可能不知道,每次因他和其他女同学稍有亲密而使小性子,迫使他回头搜肠刮肚哄她开心时,她总是放肆地要求他溜进女生宿舍为她收拾杂物才肯原谅,而她真实的目的无非想向其他人宣誓阿祥有女朋友了。乱放杂物其实就是想赖着他,那样小云会觉得他们已经是生活和谐的小夫妻了,内心都是满满的幸福。
而他被逮的那次是小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献吻,他都不知道她当时给自己打了多少次气,吻他的侧脸时,她的身她的心甚至她的灵魂都是颤抖的,手紧张的没处放,若不是他立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可能就要紧张的晕倒了。
泪水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平时偶尔伤心的时候脸颊总会留下一条窄窄的泪痕,可现在只有下眼睑和脸颊凸峰处有痕迹,下脸颊依然干净如初。小云将诀别信放在左手边上,缓缓打开纸箱,模糊地视线依稀看到了那支派克钢笔,曾经被他视如珍宝的钢笔,连这个都被退了回来,他真的要走了,要走了。
为了给他买那支派克钢笔,小云足足少吃了60天晚饭,想着既能帮他买礼物还能瘦下来,结果他还生气,后来才知道,原来阿祥知道钢笔怎么来的,原来他从来就不信减肥一说。那他又知不知道她花钱没有节制,是因为想穿漂亮的衣服吸引他的目光,想把自己化得的美美的让他不再欣赏别的女孩子。
说她不上进,的确很不上进,而且还拖他后退,因为她不想他那么累,想用行动告诉他自己要的并不多,不需要他有惊世的才华,不需要他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像那些时候陪着自己,他们一起努力赚钱慢慢还房贷就好了。小云始终认为感情才是维系爱情婚姻最最坚实的基础。
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有多少年轻人为了跟“富二代”一较高下,放下尊严,放下生活,甚至放下爱情,就为了那些水泥糊起的高墙,为了活的和“富二代“一样潇洒,到头来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云不想阿祥在打拼的时候也将自己热爱生活的心用最最坚固的钢铁封存,而只剩下永动机式地冲劲和成功后的孤寡。她不想阿祥走的那样艰辛,那样无助,她想陪着他静看日升日落、花开花谢,然后慢慢地走完一生。
原来在他眼里这就是不上进,是依附,是堕落。他怎么可以这样看自己?还有他说自己影响他和室友组队打魔兽了,那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因为宿夜的电子游戏而衰落了身体和精神,不想他活在虚幻的世界里打打杀杀,希望他能感受到真实世界的温暖和美丽,希望他能像小云一样热爱生活,享受爱情。
原来这也有错,想着他曾经的心疼,现在的绝情,一贯隐忍的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枷锁,放声痛哭起来。将箱子推在一边连同诀别信一起推进杂物堆里,双臂环腿环胸额贴膝盖发出撕心裂肺地悲音。
......
五年后,夏天一个明媚的早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妇手牵着一个粉刁玉琢的小女孩缓慢地行走在某所大学篮球场地旁的林荫路上,小女孩约莫三岁,好奇的环顾着周围奋力奔跑蹦跳的高个子哥哥,兴奋溢于言表,少妇偶尔提醒下,“看前面的路,脖子疼不疼啊?”温润软语地提醒,似乎彰显了内心的平静,可拎包的左手泄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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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焦虑和紧张,她的眼神也在搜寻,寻找曾经的那抹温柔的背影。
五年了,那段回忆硬生生被封存了五年,除了午夜无法控制的潜意识偶尔被这记忆纷扰,现实中的她总是逼迫自己忙碌于工作家庭中,不留多余的空闲给思念可趁之机。这次若不是领导临时有要事不能来学校和环规院孙教授谈合同,她也不会临时被调来救场。就因为这是她的母校,是环规院曾经的学员,所以她不得不来。本来是公事,但为了让自己坚强些,她不顾丈夫的反对带上了可爱的女儿小吉祥,希望女儿能帮助自己真正放下曾经。虽然小云通过艰辛的努力在事业上小有所成,但看似美满的婚姻却没能让她和丈夫灵魂相交,这种隔阂始终存在,无论丈夫怎么努力,她本能的抵触情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临近中午,小云准备带着女儿小吉祥吃学校附近的煲仔饭,想让女儿也尝个新鲜,突然手上有股拽力,女儿瞪着大眼指着对面那个东北饺子馆说,“我要去那家店吃饭,门前的摇椅是不是可以免费坐啊?”小云的心像被拳头击中,抖了好几下,为什么偏偏是这里?摇椅?是因为摇椅么?就因为家里有个类似的摇椅?她想坐?“那个是饺子馆,你平时不是不爱吃饺子么?”
“不,我今天爱吃,可以坐摇椅啊!”或许是周围陌生的环境在不知不觉中给了女儿无形的压力,让她对相对熟悉的人事物有着异常灵敏的反应,原来她也在不安。“好吧,不过你要听话,不可以给老爷爷老奶奶惹麻烦?”“嗯,一定不会,可是你怎么知道有老爷爷老奶奶呢?”小云沉默了一会,带着女儿缓步走向饭馆。
一切陈设都没有变,还是那六张质朴的木桌,不怎么舒服的木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还挂在店面的右上角,播放着恒久不变的赵本山小品集。店面主人是一对东北老夫妇,他们已经定居在这里,为这所大学的年轻人服务着。曾经小云无比羡慕的对阿祥说,将来也要弄一把摇椅,放在自家院子里,像爷爷奶奶一样悠哉地活着,让时间都惭愧了去。
因为羡慕欢喜,就拽着阿祥,经常光顾这里。还经常和老两口聊天,偶尔还能见上他们的儿子。小店忙的时候,他们还会来帮忙招呼客人,然后获得一份免费的情侣餐。阿祥说过,这份双人餐,有情有义,吃起来格外香。只是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了。
带着女儿小心地走过人群挤到前台,“两份鲅鱼饺子。”“好嘞!一共36元。正准备收钱的老夫妻的儿子看到小云和她女儿时瞬间愣住了,来回看了有三遍,终于确定没有认错人,这才换了口气,“小云,是你啊!祥子骗我,说你们分手了,还哭的撕心裂肺的,原来女儿都有了,真不够义气!叫他来,我跟他单挑,赔我精神损失费!”法律科班出身的他,说话还是那么幽默。不过小云却愣了好长一会儿。
“哭?怎么还撕心裂肺呢?他不是回家结婚了么?”小云心脏突然猛地跳动,困惑地问,心像被只大手抓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里。仿佛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小云急切的问。“你们最后离校期限的前一个晚上啊。”
“前一个晚上,前一个晚上?”小云不停地重复着,生怕听错,就问了又问,还是前一个晚上。他不是早走了么,连床铺都是空的,那要睡哪里啊?为什么是前一个晚上,前一个晚上自己在做什么呢?好像在发呆,抱着腿发了一整晚的呆,第二天怎么回老家的都不知道。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看着小云更加焦急地追问,他有点发蒙,又觉得奇怪,只能慢慢回忆,“那天我们俩喝的都有点多了,只能记得大概,他说要去一个什么很遥远的地方,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地方,不能耽误你什么的,还说了好多对不起的话,说是要狠下心,要忍,千万不能去找你什么的,记不全了都!”
遥远,遥远是哪里,永远都不回来,为什么?要狠又要忍是什么意思,一连串的问号让小云思维混乱,更没有胃口吃饭了。但又怕女儿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害怕,强压下那股冲动,目光无神地看着女儿欣喜地吃着鲅鱼饺子的样子。
“丽姐,你能不能来学校一趟跟孙教授谈合同的事情?我真的有急事,还有在我老公来之前,帮我照看下小吉祥!多谢!”小云和公司同事兼好友的小丽姐通话后,将小吉祥拖给老夫妇代为照管。又和丈夫通话,简单交代了下,不顾丈夫的怒气,买了机票直奔阿祥的老家。她现在一定要去安徽问个明白。
到达阿祥老家时已经黄昏时分了,这是安徽最普通的三层楼房,为了排水方便,房顶比北方的要凸起得多,白日里远看,像是点缀在山间的小红塔。阿祥家门前有颗紫薇树,她记得那是祥子妈妈自他出生时种的。是为了让祥子跟紫薇树比个头,小云那时候羡慕的不得了,吵着闹着非要来看,阿祥急了直接说,“你嫁给我,现在就去!”羞得小云再也没敢提这事儿。
现在终于见到活生生的树了,又时至八月,正是紫薇花开的季节,虽然是晚上,但依稀能感觉到那大片神秘的紫色,很神秘,想必也很美。相传紫薇花是紫微星的化身,来人间保太平的,谁家周围开满紫薇花,紫薇仙子就会降福给这家人,保他们一生一世平安幸福。小云犹豫再三,在敲与不敲之间徘徊,心里疑惑虽多,但那种隐隐的不安总也挥之不去,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跑来这里,祥子会是什么反应,更怕祥子看到自己会形同路人,如果那样,她宁愿真的永不相见。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极安详沉静的老妇人,眉宇间的沧桑感怎么也不容忽视。略带询问的眼神让小云立刻道明了来意,“路程祥在吗?我是...他大学同学。”老妇人仔细端详了小云,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过身让小云进来。院子干净整洁,小云环视一周立刻被一把似曾相识的摇椅吸引了目光,这不是和东北饺子馆夫妇的摇椅一模一样吗?是祥子妈妈的?
“那是阿祥生前最喜欢呆的地方!”祥子妈妈耐心解释道。仿佛没听到那句话,又仿佛在梦里听过那句话。小云恍惚了,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本能地反问:“生前?为什么是生前呢?阿祥不在屋里吗?怎么是生前呢?”祥子妈妈瞬间确定了来着身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牵起小云的手带着呆愣的小云走进客厅,正对着那张梦里最常见到的温柔面容。还是记忆中的他,笑的那样安详,那样纯净,照片前的香炉里还残留着少半截未燃尽的香。
在迷蒙的烟雾中,她仿佛听到了他打趣的话,“小白小白,我是你的小新,你的小新,以后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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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看着小云空洞的眼神,祥妈压下心痛,牵着她的手进了阿祥的卧室,简洁的陈设无甚特别,唯独一株紫薇花让整个房间多了份生气,而床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付约莫20几寸的照片,被安放在洁白的相框里,照片里的女孩笑的温婉动人,柔顺的长发随风微起,澄澈的眼神望着镜头。仔细看去,能感受到几分羞涩,几分欣喜,几分柔情。
那是第一次约会后阿祥要的奖励,说是要时刻见到自己,非得让留个纪念。“他最后的日子,一直念叨的就是你,说很对不起你,却又不想连累你,才做了些过分的事情,那封信都是假的,你的心他是最明白的,他说只有那样做才是为你好!”
为她好?什么叫为她好?那是他观念里的好,有没有替当事人想想,到底怎样才是为她好?小云一直沉默着,可越来越压抑不住心底的往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还不想吓着祥妈妈,只能将无数的问题和想大声喊话的欲望压下去,静静地听祥妈妈那无力的解释。
这些年来她是有怨的,任谁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像徐志摩那样挥一挥衣袖,潇洒而过,自己在痛苦挣扎时,又有谁知道其中的冷暖,自己在怀疑自己人生价值观的时候又有谁能体会那种彷徨和无助?
祥子,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自私,你总以你自己的方式来主宰我的命运,却从来都不问我是否愿意接受,还是在你观念里我只是个孩子,只有被安排被接受的份?为什么要这么自以为是,为什么要狠心将我推开?对我就没有一点信心吗?
“你不要乱想,祥子知道你难过,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记得他跟我说过,你闯进他宿舍那天,他一直都在,在储藏室里,你的话你的泪他都知道,他差点就要破门而出了,可就是那个肝癌晚期的医学认定结论给他判了死刑,‘既然不能给未来,又何苦勉强现在呢?’这是他的原话,可你的那句‘谢谢曾经的美好和此生永不再见’也将他彻底打败了,因此回来后他一直不肯配合治疗,虽然治愈的希望很渺茫,可他只想赶紧结束这累己累人的病痛,本来能撑两年的身体,他只挨了一年。”
“挨?他最后的时光过的很痛苦吗?”小云的心开始抽痛,为什么自己没有陪在他身边,至少是种安慰啊,他痛了苦了至少还有个依靠,为什么自己没能在他身边照顾她,而每次都是他在照看她?祥子,你这样让我怎么还的清,你让我欠下的情怎么去还?奔腾的眼泪夺眶而出,小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开始失声痛哭,祥妈妈无奈,只能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好孩子,不怨你,不怨你的,是我们家祥子没那个福分,你要想开些。”
翌日清晨,紫薇花映衬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一夜未合眼的小云面容有些憔悴,但情绪还算平静,买过紫薇树种后和祥妈妈一起,走在墓地的林荫路上。她轻挽着祥妈妈的左臂,随着她的步伐沉静地走着。和守墓人协商后,借过铲子,小云放下树种,开始在阿祥墓碑旁慢慢挖坑,确保能莫过树根时,轻轻地将紫薇树放入里面,用手一点点将土填满,仿佛那是自己久违的心海,原本空旷的心似乎也被这黄土逐渐填满,那种久违的踏实感仿佛也从太空中神游回归,重新回到了小云的心田里。
“阿祥,我不怨了,也不恨了,可你呢?你在那里孤单吗?对不起,我晚来了五年,欠下的情今生无以为报了,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好好生活,我会和他好好过,下次我带小吉祥来看你好吗?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吗?我会常回来看阿姨叔叔,帮你照顾他们。如果还有来生,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让我和他们一起照顾你好吗?我们的曾经也不再是我封存的记忆了,其实一直都不是,现在我可以坦然接受了,而那些过往也如你一样,在我的生命里将永不退色。希望这棵紫薇树能保你来世平安喜乐,而这份沉迷的爱,是我遇见过最美的!原来这才是爱真正的毕业季!只是苦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