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份的一个上午，通过谷歌出海加速器的引荐，我们认识了「再生博士」的创始人兼 CEO 谭天、以及此前我们从未了解过的全球废料回收行业。用谭天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暴利的冷门行业，很少被人关注，极强的信息壁垒让这个行业一直类似于“小农经济”在运行，而他希望借助于 AI，把废料回收带入“工业经济”模式，让现在全球只被回收了不到20% 的废料，再利用的比例再提升一些（尽可能提升到100%）。
为此，他在2021年创立了「再生博士」，主要提供 AI 识别混合废料、全球交易平台2个功能，借助于 SaaS、智能硬件、以及交易平台等多个产品实现。2022年，「再生博士」进入谷歌出海加速器。“当时我们的交易额是4000万美金，2023年从谷歌加速器毕业之后，我们的交易额已经是3亿+ 美金。交易额上来了，但在谷歌，我学到更多的是如何做减法，更专注和聚焦”。谭天表示。
我是人工，需要 AI
「再生博士」创立于2011年，但在此之前，谭天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废料回收，是废料循环经济里面的第一步（废料回收——交易——加工——生产成原料——进入工厂再循环使用）。
谈及为什么做「再生博士」，谭天笑称，人工智能，是一个词。但是放到我之前的从业经历里面，可以拆开，在废料回收的过程中，我是人工，需要智能。
“垃圾回收，非常依靠个人经验，我在美国的时候，最多管理过17家工厂，每家工厂的厂长和30多名业务员全北美到处跑去看各种大宗废料，每次不懂就拍照片问2个问题，‘这是什么’、‘值多少钱’?我每天也就是回答这2个问题。” 而回答这2个问题，需要大量个人经验。这是行业痛点，但同时直接造成了行业的神秘与暴利。门道很难看清，经验难以传授。
在谭天的认知里，废料回收行业是典型的“汝之砒霜、彼之蜜糖”。去收废品、物主有时为了怕麻烦，甚至还要倒给钱，但找到另一个需要它的人卖掉，就是白赚，靠的完全是信息差。这样的行业典型特征就是捂住不露，谭天笑着说道，“我们行里有不成文规定，传儿不传女，女婿也不传。”
以谭天的表达来看，当时在美国从事废料回收的他，起码也已经是衣食无忧。
但同时，这种封闭性导致废料行业一直以“小农经济”模式在运行，全球回收比例只有不到20%。
决定创业，谭天表示，在某种程度上，是源于心理压力。
“有一次，我漏接了一个电话，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3天以后，对方说你回复太晚了，我们已经把废料掩埋了。价值从正变为负、还对环境造成了影响。这让我很难接受。” 谭天跟我们解释自己的初衷。
在2015年，Alpha Go 面世的时候，谭天注意到 AI。
“人工智能的应用，有个前提。人干不了的事，它也干不了;人能干、但又特别复杂的事，它能干。我积累十几年的经验，哪怕花很多时间精力也很难带出一个同样水平的人。但人工智能通过 CV 技术+不断的机器学习，就可以用算法把一堆废料里面各种元素的信息提取出来商品化，然后进行计算，把废料匹配到更适合去的地方，找到在哪个地方这个废料更有价值。” 谭天想以此来解决废料回收效率受制于个人经验的难题。
但当时还在微软研究院的妻子周媛表示，当时技术水平不足，而且需要大量数据的投喂。从2016年开始，谭天就有意识地积累废料回收再利用循环中各个环节的图片和加工/拆解数据，包括回收时的原始废料、加工厂的中间态、生产工厂出来的原料状态等等，来不断“学习”什么样的废料能产出多少原料。直到2019年时，周媛告诉他，一些类别的废料她训练的 AI 模型识别准确率做到了90% 以上，这件事情有了可能性。
废料在不同环节的照片
AI 怎么用，决定了业务怎么切
谭天告诉我们，中国回收工厂，如果是小规模，老板能认识的废料，大概在10种以内，大回收厂，30种以内，美国做得特别好的废料回收厂，也仅仅在50种以内。而实际上可回收废料的种类，大概在20000左右，且多数时候是混合废料。
如果一个人提着一筐旧鼠标，来回收工厂，老板给不出估价，这筐鼠标的最终去处就2个，要么被下一个懂货的工厂收了，要么下一个老板也给不出价格，这筐鼠标被扔掉。”
废料回收之前一直被卡脖子的问题，用 AI 可以很好解决。识别这筐鼠标的元素含量，提炼出商品化信息。
但只回答“这是什么?”并不够，回收工厂还需要“值多少钱?”才敢大胆回收。
谭天的思考方案是，废料很难定价，但废料中主要元素在期货市场是有价格的，锚定大宗期货市场生成一个废料分类价格体系，解决了回收环节值多少钱的问题，让从业者们“大胆”回收。同时，废料进入进一步交易环节的时候，值多少钱，除了与废料本身价值有关，还与废料被卖去了哪里有关，平台会将废料与最佳回收商自动匹配。
废料回收再利用循环，
以及再生博士切入的业务环节示意图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更多切入国际交易”，谭天解释道，“国际间的交易，我们能够在其中产生更大价值。”
中东盛产石油、智利盛产铜、XXX.....不同国家的资源储备不同，这不仅造成了生产端的不同，在废料回收环节，不同国家也都有各自的需求。而一年中，国际间大宗废料交易的金额，达到4000亿美金，和各个国家内部的废料交易金额，差不多是2:5的关系。
一年14，600多亿美金的废料交易，大约有4000多亿美金是在国际间交易的 | 图片来源:再生博士
不同国家拥有的矿产资源不同、产业不同，造成了废料在不同国家的价值不同 | 图片来源:世界矿产地图
“以国内为例，中国是一个很大的统一市场，可能浙江省的废料就在浙江省内交易完、广东省的废料在广东省内交易完，我们提供的两个价值（是什么、值多少钱），他们其实也可以实现，只是效率没有那么高而已。”谭天解释道。
“而放到国际市场上的话，一个马来西亚的客户，需要土耳其的废料，是没有办法线下去看的，他需要商品化的废料信息，计算匹配后，废料进入到交易市场来流动，供需关系会让废料流通到更具价值的地方。而真正要在一个国家的内部交易中产生价值，我们需要进一步切入到回收环节，而不仅仅是交易环节。这需要落地一些基础设施和我们正在开发的一系列人工智能产品。我们现在就像还刚刚通关交易环节，落地到回收端的技术储备还在早期。”
实在生意人，拆掉自己的壁垒?
但不论怎样，听下来，应用 AI 来回答2个核心问题，就像是拆掉自己的壁垒，对于这样一个冷门暴利行业来说，很反常识。为什么不拿着更先进的技术，做更高效的回收来赚更多钱?谭天给到的回答得很高尚、也很实在。
“我们已经衣食无忧，赚更多钱，意义不大。”，但从谭天言语间，也能够发现，他更是一个实在的生意人，从利益驱动的角度来做废料的持续回收，认为这样更长久。而自己现在做的 SaaS+智能硬件（智能摄像头和智能称台）+交易平台，也解决了原来“人工”时代的卡脖子问题，所有的“是什么、值多少钱”都不再需要一个人来回答。
“我们现在切入的这一部分市场中，再生博士的市场份额只占千分之几到百分之几。而未来硬件落地，我们还会切入国内的废料回收与交易。而继续做下去，全世界还有80% 没有被回收的废料等待开拓。”在谭天看来，这样的市场，显然比“被人工卡脖子”的小农经济更具想象空间。
现在，「再生博士」主要靠交易平台抽佣来获取收入，占比95% 以上，但增速很快，一个月的 GMV 差不多有几千万美金，另外还有给工厂提供的 SaaS 方案（识别、客户线索等等）、以及正在落地的智能硬件，后两者都是收取订阅费用。“今年年底，芝加哥和河南许昌2个示范工厂就会落地，有点类似于旗舰店的作用，让更多人可以看到废料还可以这样回收，智能化之后，几个人的效率能顶上百个人。我们希望这样的工厂，能像肯德基一样，开在更多城市。而到了下半年，工厂落地之后，我们也就能切入回收环节了。”
ChatGPT 没有用、但又有些用
作为一个 AI 项目，很难不被与最近大火的大模型关联。「再生博士」团队，也在第一时间做了结合。
“ChatGPT 刚出来的时候，我们说这东西这么好，赶紧接入，然后发现，它真的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基本上就什么问题都答不对。”谭天笑着说道。
关于原因，一是因为 ChatGPT 的训练是基于授权数据和公开数据，但是废料回收行业的数据几乎没有怎么公开披露过，第二点原因，谭天认为，专门针对于某一个垂直产业，只有专门做过的人，才知道关键问题，而 ChatGPT 可能根本没有针对这些问题训练过。
在谭天看来，现在 App 内集成的 ScrapGPT，更多是把之前不同的能力融合到一起，对于客户来说，之前的功能使用是这里查信息、换个页面做识别、然后再换个地方发布，现在以对话的形式来做很多事情，更多偏向于使用体验的变化。
App 内集成 ScrapGPT | 图片来源:再生博士
而对于谭天来说，大模型能力的大幅提升，更多可能是起到了教育市场的作用。现在的市场情绪，用开放心态，已经没有办法形容，类似于饥渴。
“比如说去年，我们去参加展会，大家对于人工智能的态度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但今年我们去参加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展会爆满，同时大家的态度变成了，‘我如果还不上这一班车，可能我就落后了‘。
之前，我们主要服务的是小型企业，但这一次，头部企业蜂拥而至，美国前10家的废料集团，有7家已经来跟我们合作了。
从这个角度上，大模型并没有在技术能力上构建护城河，反而在获客上发挥作用，当七大都是我们一家公司的客户，我们就相当于是这个行业标准的制定者。”
ChatGPT 的作用发挥很“随意”，但 AI 确实解决了谭天“复制自己”的想法。
“在美国有一家公司，在用我们的方案，之前每个月的有色再生金属的回收量大概是在100吨以下，使用方案之后，第一个月就上千吨了，然后现在稳定在每个月3000-4000吨的交易量。
另外有一家中国台湾生产黄铜的工厂，最开始他们只用中国台湾本地的再生原料，再生原料的使用比例可能只占到了3~5% 之间，现在在平台上的十几个国家采购再生废料，现在再生废料的使用比例已经超过了70%，这不仅降低了原材料成本，也降低了能源消耗成本，原来三台变压器同时工作，现在只用一台。”
而对于当下要想做全球化的品牌来说，环保与可再生，不只是品牌价值，也有实际经济效益，以利益持续驱动回收。
结语
在与谭天交流过后，我们会有比较明显的几个感受，谭天创业的初衷，很高尚，但在实际创业中，思考很务实。而对于这样一个既得利益者来说，“成功的诅咒”并没有发挥作用，摆脱路径依赖，寻找更广阔的增长空间。
AI 的这一波火热，给了「再生博士」很大助力，但同样，想要真正从交易切入回收，团队依然有很多困难需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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