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老师你刚来

上周上完莎剧课和三个小朋友一起在食堂吃饭,然后又一起走了一截。

小朋友们说到了周四晚上感觉这一周就结束了,我只能苦笑一下说,我这一周还得等明天早上给你们上完精读课才算完。听课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准备直接来教室,上课的人总得备课吧。

小朋友们问我一次课大概要准备多久,我想了想,基本上1比3吧,课上讲一个小时,那么课下总是要准备两个多三个小时的。精读课这种鸡肋课程,想要上得自己心里能过得去,就只能发奋吃屎,从常常是奇差无比的课文里找到可以展开的地方,捎带点还我觉得他们用得上的历史常识或者文化典故,哪怕最后只能找到一个网络字典肯定翻译不对的语言用法,也都比像高中英语课一样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做语法分析让我觉得我没有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小朋友们转身看着我:“老师,这是因为你刚来。 ”

我其实没想到她们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我想了想,十年之后,我还是会这样备课吗?大概沉默了三秒钟,我说:“我觉得我这个人设定就是这样,以后估计也没法改。”

当然,人总会变,真要说十年后还在为了个精读课一周折腾进去20个小时我估计早就卷铺盖走人了。毕竟一个课程如果有了成熟的教案之后备课肯定不需要这么多时间了,但是我觉得就算已经有了现成的教案,我也还是会一直更新自己上课的内容,还是会想想最近有什么事情可以上课的时候和小朋友们提提。没有什么崇高的目的,只是天然地觉得我最近在想什么,我最近在研究什么那我就该教什么。

但是我清楚我不绝对不会成为哪种人。

本科的时候上过院长的英语诗歌课。院长第一节花了10分钟来做开场白,大意是他今天来上课多么高兴,他多么高兴可以来上课上课对他来说是多么高兴的事情,说到陶醉的地方,下面有一排肯定不是本科生的人忙不迭地鼓掌拍照。最后这门课真正上课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三分之一。院长开会了。院长去讲座了。院长陪领导参观了。

我知道行政职务有很多不得不应酬的事情,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他能真正给我们上满课,我只是受不了那个陶醉的表情、掌声和照相声。后来一直对英语诗歌兴趣了然,这堂入门课头一个要背锅。当然,我还是从这堂课里学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会好好教课的老师,大概是不会口若悬河地说,我今天来上课是多么的高兴,啊。

当然,小朋友的反应刺激我的另一个地方还在于,她们似乎也已经接受了会好好准备上课是一个种刚刚毕业的愣头青才有的行为。成熟的学院人怎么会好好上课,他们应该可以轻松地应付教学任务然后,然后也不会枯坐书斋,而是在书斋之外寻觅成为各种山河学者的捷径。

我其实没有什么破局的办法,才上了一年课,连个半兽人都还没混上的僵尸哪里有资格来编制学院人守则,我也没有燃烧自己照亮世界的救主情怀,真有什么坚持的职业原则大概就是学杨威利元帅,完成工资范围内的工作,对得起财政发给我的纳税人血汗而已。

好吧,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理想主义的,要是没有理想主义作祟,我大可以去培训机构一个月挣现在两三倍的工资,剩下的时候在家逗猫多好,还不用费力不讨好地花8个小时去给学生改毕业论文。博士的时候有一次和导师谈起了工作,他说,不管我们怎么否认,做人文研究的人多少还是要有点理想主义。倒不是人文研究有什么天然的崇高,只是你从其中获得的回报很多时候真的只是夜半时分大脑皮层被触动的快感,不理想化一下,实在是没法看自己的工资条。按巴西**的话就是,只有觉得看书和吃饭做爱一样必要的人才应该来做我们的工作。

这种因为获得了新知识带来的大脑皮层瘙痒感恐怕正是我迄今所有受教育经历里最美好的瞬间。这些新知识几乎不会带来任何可以计算的收益,最多是一种自己的认知边界又往外拓宽了纤毫的松脱感,这种朝外的,开放的,保持好奇的状态也是我试图传达给自己学生的。所以总结我目前为止对所谓高等教育的看法,那大概就是学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但是要想办法把获取知识的快感传播开来,让大家抱有智识上的好奇而不是迅速钙化成世故无聊的成熟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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