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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临终时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收心养性的“临终之旅”,会搞成了这个样子,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本人都放弃挣扎了,却硬是被人给捞了出来。”

1、

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厨房加水,一大叔在餐桌上做攻略,他摊开市区的地图,用荧光笔圈出了很多地方。

“有好玩的地方推荐么?”

“这据说不错的”,他指着地图说,接着问我,“你来多久了?”

“十天左右吧”,

“干,那你还问我”,他把声音拉高了些,“我今天刚到,你该给我建议才对”,

“我不太熟”,我摸摸脑袋,“没咋逛景点呢”,

“那十天都干嘛去了?”

“就是看看书,散散步啥的吧”,

“我们该把年龄换一下”,他继续埋头画圈圈,似乎生气了,我知趣地溜到阳台,继续喝茶。

(博尔赫斯大街)

2、

阳台刚点上一根烟,一女孩探出头来,“你知道哪有超市吗?”她问,长发,用的英语,东亚面孔。

她是台湾人,住在高雄,对大城市不太感兴趣,总是一到就想跑,哪怕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可能挺漂亮的吧”,她点点头,“但是无所谓了。不太喜欢城市”。

我在读《兔子快跑》,兔子是主人公,喜欢跑路,譬如老婆让他帮忙买包烟,他就看到了其中的荒谬,一路开车,越开越远,也不知道要去哪,就是想离开。

途中加油,找地图,一个乡下老头说,“如果想到达一个地方,你首先得弄清楚想去哪。”

这句话让他深受打击,我也本能地讨厌这样的话。我就经常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不也到了很多地方吗?

这种话吧,就像是有人指着我脑门说,“你不可能“到达”任何地方的,你只是在流浪而已。”

不过,我其实也羡慕那些有明确目标,并且朝着那个方向走的人,我身边很多这样的朋友,过得都挺好的。

多年的旅行下来,经常有人问,“你这么长年累月地瞎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有时我不假思索就能一下说出十几条理由,有时会点根烟细想一下,然后啥都答不上来。

电影《一千次晚安》里有个情节,一个战地女记者,一开头就遇到了自杀炸弹袭击,差点死在了阿富汗。

回家养伤时,丈夫无言地照顾她,后来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那会没在想,就是一种直觉“,她回答,“不断地要求自己,我甚至没感觉到害怕”。

女儿也不理解,“我情愿你真的死了,我们就只用悲伤一次,一了百了。”

“当有一天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自己是什么人,有些东西,你根本无能为力”,她向女儿诉说,“有些在我体内的东西,一直纠缠着我,我一定找个方法解决它。“

“什么时候能解决?”女儿逼问,

她眼里有泪,想了一会,答不出来。

3、

阿根廷国家图书馆,博尔赫斯的老巢,终于鼓起劲来“朝圣”了。墙上是马尔克斯的巨幅人像,表情严肃,仿佛在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作家,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我”。

门口的警卫拦住了我,“今天节日,闭馆。”

不远处是贵族公墓,据说埋了很多政商要人和民族英雄,还有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的“贝隆夫人”,我没啥兴趣,甚至没去找,估计很多人在拍照的那个就是了吧。

墓地很大,即使是旅游团会光顾的景点,还是有很多安静的角落,情侣们在那里牵手,亲吻,一只猫在墓前睡觉。

“我一直觉得去墓地是很奇怪的”,《少年犯》的主角说过,“就像明知道别人不在家,还偏要去拜访一样”。

“也许是,当我们想起爱的人但没法再见了,就得找个地方去表达这想念吧”,他补充道。

我不太喜欢去墓地表达想念,我喜欢面对面地表达,是该回去了,然后就有了归期。

4、

一天一夜的车,到了边境,伊瓜苏瀑布,水很大,人很多,蝴蝶纷飞,情侣接吻,别的就没留下太多印象了。

大伙在旅馆的路边喝酒跳舞,有手鼓有吉他,我出去抽根烟。有人招手,“一块吧”,我站边上,烟抽完,就回去了。

漠然,或是懒惰,反正不太想说话。可能是病了,更可能的是,旅途快结束了。

斯坦贝克写过这种状态,“路变成了一条永无止境的石缎带,山岳碍眼,绿树模糊,人们只是一群有头无脸的移动形体。沿路上所有的食物吃起来都像在喝汤,连汤也不例外……一英里一英里的路在我轮子下翻滚而不自觉。我知道天气很冷,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知道乡间一定非常美丽,但我一点都没看到。”

5、

美洲一路南下,除非不得己,我一般不坐飞机。

我不太喜欢飞,可能是因为太贵了,也可能是因为太快了,更可能是我没什么目的地,也没有时间的限制,也就没“抵达目的地”的迫切了。飞行就成了对经历的谋杀,一下子错过了几百个城镇,几千里的土地和几万个人。

我从伊瓜苏一下就飞到了里约,无所谓了,该看的已经看了,没看的,也已经没兴趣看了。

话说得太早了点。

6、

睡前抽根烟,花园里一堆人围着聊天,放着音乐,熟悉的场景,我找个角落,打火。

一哥们挥手,“说西语吗?”

“一般般吧”,

“加入我们吧”,

“我在抽烟呢”我指了指烟,

“没关系的”,一妹子拍了拍边上的椅子。

这一坐,就把我混日子的收尾之旅全搅糊了。

明天面包山整修前开放的最后一天,一块去吧?

面包山之后是海滩,海滩后是聚餐,然后是夜色下的艺术区,接着是午夜后的酒吧区,半夜三点,里约的街头音乐雷动,人头汹涌,人们端着酒杯跳着舞,要么是在排队等着进夜店,要么直接街头就是夜店。

(午夜的里约街头,夜店门前排队的人)

我曾经发誓,一定要学会跳舞。几经努力之后,我决定把誓言给忘了,酒后说的话哪能作数啊。

也不是说不能跳,**的灯光下, 两眼一闭,就好了。

一段熟悉的曲子,边上的阿根廷姑娘邀请一块跳,“salsa吗?”“是的”“哈哈,salsa我会。”跳了一阵,脚步总是踩错,“妈呀,连salsa都忘了啊”,把姑娘的手递到另一姑娘手中,“你们跳吧,我不会”,溜出去买瓶酒,钻回角落,继续两眼一闭。

几天后那妹子才告诉我,“其实那曲子不是salsa,是昆比亚”,妈的。

天亮前回到旅馆,巴西妹子还在蹦着跳着,“明天一块去海滩啊”,她一定是喝多了。

宿醉醒来,头有点疼,想起昨晚的邀约,我就换了一家旅馆。

7、

新搬旅馆很小,只有一个房间,房间只有我一个房客。

我得到了我要的安静,非常安静,太安静了。还是没睡好。

第二天,我又灰溜溜地搬回去。

他们在花园里坐着,妹子们穿着比基尼,哥们穿着沙滩裤,刚从海滩回来。

“你去哪了?”嘉宝披头就问,“我们昨晚去海滩喝酒跳舞了,还一直说,就缺你了呢。”

“我犯傻去了”,我挠挠头,“没事啊,今晚可以再去的”。

他们今晚就得飞西班牙,巴西的哥们明早走,阿根廷的姑娘们下午飞。像是毕业的时候,一个个地送走。

告别时,妹子穿的比基尼,用力地拥抱,我不太好意思,摊开手,像里约的基督那样站着。

她放开,“告别时的拥抱要用力些!再来一次!”她教训道,

“好吧……”

车终于来了,“我们走了,你在这里就没有朋友了,不许认识新的朋友!“

“放心,我内敛,我本来连你们都不想认识的!”

“哈哈哈”,她们笑,“你**吧你”。

车子钻进了霓虹灯后,“在旅馆工作最讨厌的,就是得不断地告别”,站在边上的哥们说。

8、

终于,我也该离开里约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收心养性的“临终之旅”,会搞成了这个样子,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本人都放弃挣扎了,却硬是被人给捞了出来。

更恰当地比喻应该是,听说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很低,因为你虽然一直想着要死,等你真的看见血了要死了,你又会不想死了。

这一次就算是自杀未遂了吧,但我再也不会“自杀”了,哪怕是旅途的最后一天,我也要打起精神,好好喝一壶马黛茶,好好地拥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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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约热内卢 布宜诺斯艾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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