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开年以来,奥密克戎变异毒株的出现让疫情再次在部分区域呈规模性爆发,对此多地采取集中封控排查等措施来抑制疫情蔓延。
近日,一位早餐店经营者在深圳卫健委公众号下的诉苦,让我们注意到很多基于线下门店的创业者正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压力,客流量的骤减导致的收入下降使得维持公司的基本运营已实属不易,相当一部分个体创业者已开始自掏腰包补贴公司开支,甚至有人已濒临破产边缘。
这篇文章是一位身处广州的创业者的自白,希望本文可以让大家了解疫情之下的创业者现状。
以下为正文:
我,叫王荣辉。
一个失败的创业者,一个负债累累的Loser,一个被人唾骂卷款跑路的骗子。
实际上,我是倾尽所有,但仍旧在岗的老板。
在我被人唾骂践踏之前,也有过人生的高光时刻。而且,仿佛就在昨天。
我挺着9个月孕肚在轮融资发布会上发表感言
2009年,我卖了一套房开始创业,打造了一个口碑不错的早教机构。
2011年,我卖了第二套房,壮志勃勃地拓展第二家、第三家早教机构。
2013年,我开办了第一个托育园,口碑好到爆棚,学位一票难求,很快,我就开了第二家,第三家。
2014年,我在线讲课,育儿课程卖到全网第一,可以说,我是知识付费头一批吃螃蟹的人。
2016年,我再卖一套房,用来拓展更多托育园,第五家,第六家,第七家……伴随婴儿潮,我就像坐上了火箭,越做越好。
我们的老师和孩子
2017年,我拿到了投资,一口气开到了十几家分园。
2019年,我把公司做成了全国最大的托育直营连锁品牌。珠三角扩展到近40家园,估值达5个多亿,前来合作的风投络绎不绝,我接待了一批又一批。
我的公司经营得非常顺畅,成本控制得相当好,团队凝聚力一流,客户口碑更是超级好,满园率达到95%,从来不愁生源,全靠家长推荐。
我和我的团队年会
当我事业成功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堆荣耀与光环。
我被各大卫视邀请担任育儿节目嘉宾,被权威机构聘为特邀专家全国巡讲,我还参与高职教材撰写,与高校共建托育专业进行职业培训。我甚至站在了世界儿科儿保大会上做专业演讲,现场一片掌声。
所有人都尊敬我,钦佩我,仰慕我。
同行口中,亲切地称呼我一声王老师。
同事眼里,我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大神”。
孩子们心中,我是引以为傲的园长妈妈,可爱多也常常跟同学炫耀“我妈超厉害!”
我站在体育中心的高级写字楼落地玻璃窗前,俯瞰整个城市,内心笃定,充满信心。
我认为我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所有的付出终将有回报。
我坚信我的公司,我的团队,会在我的带领下,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未来可期。
我非常拼搏,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上。
我这么做,不仅仅是要创造事业的成功,获得令人瞩目的光环,我更想为孩子创造丰厚的物质财富。
每当大马抱怨我不回家、不陪孩子时,我就告诉他,我们很快就能买珠江新城的豪宅,送孩子去顶级私校上学,请再坚持坚持。
我被中国宋庆龄基金会聘为特邀专家
时间来到2020年2月,疫情爆发了。
全国人民都措手不及,也包括我和几十家直营的保育园。
接下来,就是关园停课。
这一关,就是6个月。
500多名老师,3000多名孩子,全被疫情打乱。
不能经营,没有收入,但园区的租金、物业、老师们的社保工资却需要照常开支。更要命的是,疫情停课还引来一波退费潮,前后退费超过3000万,同时还有物业租金2000多万,老师工资社保2000多万,一笔一笔只出不进。
公司再大,也经受不起疫情的反复冲击,很快我们就耗空了公司多年积攒下的现金流。
为了保证公司正常经营,老师员工不流失,家长能及时退费,我不仅把全家的积蓄拿出来,还个人担保找银行贷款1000多万。
疫情期巡园,孩子们叫为“园长妈妈”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以为疫情就跟当年非典SAS一样,抗一抗,就过去了。
我的亲朋好友得知我有资金困难,纷纷解囊相助。我的闺蜜们想尽办法、东拼西凑,往我账户打来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来万。我的团队骨干们也主动掏钱助力。
我很快就以私人名义,集资了上千万现金来保障公司运转。我真的非常感动,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疫情反反复复,一波又一波袭来,一次又一次关园停课。
我就像一次次被悬挂在梁上,一次次被疫情吊打,可我却死不屈服。
我不停地筹集资金往园区填坑,以各种形式找银行贷款。
到最后,我不得不卖掉我自住的房子,继续投入。
我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掏空一切押注,只为最后一搏。
园区交租延期被业主强行锁门
我就这样,不认命,不屈服,在生死存亡线上挣扎了将近三年。
是啊!谁都想不到,疫情快三年了!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啊?!
我倾尽全力,力挽狂澜,想要护住我花了12年心血打造的托育梦想。
但我终归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40多岁中年女人,在疫情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我“赌完了”全部家产,负债累累,祸不单行。
被二房东强拆铲平的园区
园区因无法及时支付租金,遭到业主暴力锁门、停水停电。
二房东为了霸占政府的拆迁商户安置补偿,直接把我的园区铲平。
园区地产商见我园区经营不错,违约强行收回办托育,不赔偿,不退押,不安置,我自行处理入托退费。
工资不能及时发放,员工老师分崩离析,罢工的罢工,离职的离职,投诉的投诉。
投资机构起诉我,仲裁我,我的股权被冻结,微信零钱被锁定。
家长也开始唾骂我,侮辱我,诅咒我,上门敲锣,拉横幅围堵,上门胁迫退款……
面对这些,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当然,绝望中,我也有很多感动。
有的园区业主动给予了降租,希望我们不要倒闭。有的员工几个月没准时发放工资还坚持到岗,对孩子尽职尽责。有的家长在负面舆论中依旧选择信任,照常送孩子入园。餐饮供应商也尽可能地宽容我们支付期限。投资方的几个老朋友想尽办法帮我盘活,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你们的善意,你们的信任。
无力交租,清场办公室,搬去园区
无数个夜晚,我坐在园区门口哭泣。
无数次直播,我擦完眼泪继续讲课。
我有无尽的委屈,却不知何处诉说。
我孤独,心痛,难过,沉默。
我难过的,不是物质财富归零,而是我做出了那么多努力,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是不是我太倔强?太执着?太不甘心了吗?
如果疫情一开始,我就及时止损,收缩运营,停止投入,直接关店歇业,会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呢?
闺蜜安慰我,说我没做错什么,这是天灾人祸。
可是,谁又愿意承认这是天灾?我只能承认这是我的失败。
搬家前,我的孩子站在窗边发呆
搬离卖掉的房子那天,广州下起了大雨,稀里哗啦,仿佛在替我哭泣。
我不满4岁的小女儿趴在窗前,神情悲伤,好像知道了一切。她安慰我说“妈妈,没关系,以后我赚钱养你。”
我搂着女儿,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很愧疚,对不起为我骄傲的孩子,对不起默默支持我的先生,他们被我折腾到无家可归,风雨飘摇。
……
疫情又来了,全国蔓延,多处再停学停课……
此刻的我,就像一个在ICU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抗争,无法辩解,只能保持呼吸,试着冷静,努力活着。
我不会跑路,不会躲避。
我确实失败了,但我还有丰富的专业知识,深厚的管理经验,我还有深爱着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会向命运低头。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承担起一切我该承担的责任,努力偿还一切我该偿还的债务。只要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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