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不熟
前两天写了一篇《广东，中国最好的地方，没有之一》，很多浙江的网友表示“不服”，认为广东常住人口的增量虽然是第一，但人口的净流入量输给了浙江。
而且是首次输给了浙江，这有点非比寻常。
1.
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常住人口的增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人口的自然增长，另一部分是人口的机械增长，也就是人口的净流入量。
2019年，广东的常住人口增加了175万人，其中机械增长82.6万人，浙江的常住人口增加了113万人，但机械增长84.1万人，罕见地超过了广东。也就是说，过去一年，广东人比浙江人能生，浙江则比广东更能吸引外地人。
要知道，广东常住人口11521万、GDP107671亿，而浙江人口5850万、GDP62352亿，分别只相当于广东的51%和58%，如果真的能在人口净流入量上超过广东，很了不起。
其实，就在2017、2018这两年，浙江净流入人口分别只有广东的46%、58%，二者还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但从2015到2019年，浙江人口的净流入量堪称指数级上涨。2015年是还是3.3万人，2018年就达到49万人，再到2019年，以72%的增长达到84.1万人。
图片来源：城市进化论
反观广东，虽然人口的净流入量很高，但增速相对平缓。早在2015年净流入人数就已超过50万人，此后连年增长，到2018年达到84.2万人。不过2019年出现下滑至84.1万人。
作为一个人口和经济总量只相当于广东1/2多一点的省份，浙江的人口净流入量却能反超广东，这个现象值得研究。
事实上，不仅是人口吸引力，浙江还在很多总量数据上，都是超过江苏、山东而仅次于广东的存在（统计不含京沪）。
A股上市公司广东有582家，浙江有401家，江苏有377家，山东有187家。
世界500强企业，广东有13家，浙江有5家，山东有4家，江苏有3家。
胡润富豪榜统计的十亿美元级富豪，广东有122个，浙江有53个，江苏有28个。
胡润中国民营企业500强，广东有116个，浙江有61个，江苏有33个，山东有23个。
2.
其实二者有很多相似性，粤浙都是我国民营经济大省，商业文化深入人心，人人都想当老板，以宁波、温州为代表的浙商，以深圳、潮汕为代表的粤商，是当今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两大商帮。
民营经济是解决就业人口特别是容纳外地人的大户，而且浙江和广东一样，产业结构都有一种浓浓的To C气质，是全国最大的三大消费品生产基地（另一个是福建），这类产业往往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在吸纳就业人口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有人说浙江就是长三角的广东，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广东的产业结构比浙江更为多元，除了发达的民营经济，广东还有体量庞大的央企和外企。南方电网、南方航空、招商局、华润、中广核、华侨城这种华丽的央企阵容，是浙江不具备的。
另外，位于广深的各种外企区域总部，也是杭州、宁波无法媲美的，因为布局在长三角的外资经济大部分集中在上海和江苏。
3.
我们谈论长三角的时候，很习惯用的一个词是“江浙怎么样”，殊不知江苏与浙江在发展模式、商帮文化上有很大不同。
江苏是强势政府、外向型经济的典型外表，是新加坡、台资以及欧洲资本进驻中国的桥头堡，是上海的合伙人，是各种优惠政策的先行区。这方面，浙江则要落寞得多，无论是自然资源、政策资源，还是对外资的吸引力，都与江苏不可同日而语。
在地理条件上，浙江除了杭州湾小片地带较为丰饶，其他大部分地区是丘陵山壑，素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称。江苏则地处华北平原与长江中下游平原两块最富庶之地的中间地带，几乎全境物产丰饶、水乡密布、平整开阔，其平地面积占比位列全国第一。
即使和广东比，浙江的地理条件也占不了优势。广东虽然偏安岭南，但其地处珠江入海口，坐拥天然良港以及肥沃的三角洲平原，且有京广铁路这条南北大动脉赋能，再加上毗邻港澳、辐射东南亚的独特优势，广东的地理位置只有上海可以媲美。
浙江虽有钱塘江入海口，但其航运价值和长江、珠江不可同日而语。浙江虽毗邻上海，但上海的产业联动明显和江苏走得更近，浙江享受的上海赋能一直不算太多，反而是浙江给上海输入了不少资源：阿里巴巴、拼多多、三通一达这些成长于杭州的企业，都在上海布局颇深，甚至很多把总部都搬到了上海。
在政策资源上，广东占据了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天时，风头无量，江苏享受了90年代浦东大开发以及新加坡工业园的红利，得天独厚。而浙江呢，几乎从未享受到特别顶级的政策机遇，后来的东北振兴、西部大开发、天津滨海新区、中部崛起，几乎都和浙江无缘。就连国家新区、自贸区这样的试验区，浙江也比广东、上海、天津要慢一个节拍。
当然，随着长三角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浙江终于站在了国家级的政策风口上，但这一次，浙江仍然只是个配角，众星捧月的还是上海。离上海近，有时候也挺无奈的。
4.
然而，就在这样的自然禀赋和政策资源上，浙江仍然创造出令人惊叹的经济奇迹，以至于很多提到“富裕”二字，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浙江。浙江靠的是什么呢？
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相比江苏与广东，浙江只有靠“人和”，这个“人和”就是企业家精神。
数据显示，浙江的商事主体数量不是全国最多的，但人均老板数量是全国最多的，每100家企业就有88.9个是民营企业，平均每12个浙江人就有一个老板，论人口中的“老板浓度”，没有哪个省可以与浙江人比。
当然，广东人、福建人当老板的热情也丝毫不弱，只是商帮文化有所不同，导致浙商的存在感更强。
马云曾经对此有过一次精辟的总结，他说：
粤商更为低调、闷声发财，浙商则很高调、自带网红色彩。
粤商更加懂得包容和开放，而浙商寻求变革、寻求开创。浙商善于向全世界学习，粤商善于就地取材。浙商很抱团，总是在自己的圈子里面近亲繁殖，其实过多的近亲繁殖会出现怪胎，所以浙商和其他文化必须要进行混合、混血、融合发展、杂交优势、特为优先。
马云说得没错，广东的企业家，像任正非、马化腾、何享健，很多都是沉静木讷的理工直男，而浙江的企业家，马云、宗庆后、李书福，个个都是性情十足的网络红人。
二者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只是风格不同，如果从地理决定论来解释，长三角的洋流一年四季是向外流的，珠三角的洋流则是夏进冬出，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两个地区的商帮文化，一个更善于向外扩张，衍生出了更多的冒险主义精神，一个更善于向内聚合，衍生出了更多的包容气质。
也有人说，浙商是行商，扩张意识强，满天下到处走，粤商是坐商，因为本地汇聚天下资源，只需就地取材。
当然，马云也承认，珠三角和长三角的基因非常相似，吃第一个螃蟹的人特别多，敢为人先、先行先试、勇立潮头。
我常常在想，浙江的很多经济现象，很多时候不能靠地缘优势、政策优势来解释的，野蛮生长、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味特别明显，就好比义乌、横店这样的产业聚集区，它们为什么出现在浙江，实在是一个奇迹。
浙江的经验，可为很多自然禀赋较差、政策支持不够的地区，提供一个借鉴。当然，比起“天时”与“地利”，“人和”是更难复制的。毕竟，商帮文化、企业家精神这些软实力，可能需要几百年上千年的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