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2018 年资管新规、金融去杠杆实施以来,银行断贷、股权暴跌,不仅导致盾安、新光等民企出现债务危机,甚至也让宁波银亿集团也陷入债务危局。目前,银亿集团(不包括上市公司)和ST 银亿负债总规模接近 500 亿元。在银亿债务危机中,不仅一大批金融机构涉身其中,就是灵活多变的私募也被套牢,其中就包括了映雪资本、博道基金等知名机构。
2017 年以来,浙江民企债务危机集中出现,继盾安、新光等民企出现债务危机之后,宁波企业银亿集团也于 2018 年底爆发了债务危机。
《红周刊》记者获得的资料显示,银亿集团(不包括上市公司)负债约 360 亿元,ST 银亿负债 110 亿元,总负债规模接近 500 亿元。
尽管巨额债务压顶,但银亿仍有不少地产、矿产和上市公司资源,其中 ST 银亿能否保壳成功至关重要。目前,银亿集团已经采取了向 ST 银亿转让资产 + 清欠解保等方式来保壳,但对此,有债券持有人却质疑,银亿有通过转让资产抵债的方式逃废债的嫌疑。
总负债逾 400 亿
2017 年以来,民企债务危机日益严峻,其中山东、浙江地区的情况最为严重。就浙江而言,盾安、新光、银亿,以及近期债券违约的三鼎等,相继出现了资金链断裂情况,各自负债规模往往高达数百亿,令市场震惊。
《红周刊》此前曾刊发了《新光债务危局》文章,独家报道了新光控股集团负债数百亿、艰难自救一事。如今,银亿身上发生的问题与新光控股债务危局非常相似。
银亿集团位于浙江宁波,实控人为熊续强。官网信息显示,公司创立于 1994 年,是一家以制造业、房地产、贸易为主的综合性集团。企查查显示,银亿集团旗下有 16 家子公司,其中银亿控股是主要的股权平台之一。官网显示,银亿集团 2017 年实现销售收入 783 亿元、利税 40 多亿元,曾一度位列 " 中国民营企业 500 强第 61 位 "。
2014 年以来,银亿集团在维持地产等传统业务的同时,还大举向国际高端制造业进军,先后收购了美国 ARC 汽车公司、日本 ALEPH 公司、比利时 PUNCH 公司等。同时,银亿集团还在资本市场大展拳脚,除借壳上市的银亿股份(000981.SZ)外,银亿控股还于 2014 年通过收购成为了康强电子(002119.SZ)的大股东;2016 年,银亿控股又拿下了河池化工(000953.SZ)。
然而,就在企业大力扩展的同时,风险也在迅速累积中。2018 年下半年,银亿集团及其控股的上市公司风险开始陆续暴露:银亿股份 2018 年三季报显示,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扣非净利润 1.57 亿元,同比减少近 7 成;2018 年 11 月,中诚信认为银亿股份的大股东股权质押比例较高、货币资金下降,将银亿股份、及 15 银亿 01 等相关债券列入了观察名单;11 月中旬复牌后,银亿股份股价在两个月内腰斩;2018 年 12 月,银亿控股宣布将银亿股份 5% 股权转让给宁波开发投资集团,所得 10.34 亿元用于归还借款本息。2018 年 12 月底,银亿股份宣告 15 银亿 01 债券未能偿付 3 亿元回售款,债务危机就此爆发。
银亿集团的债务总规模多大?
今年 1 月,银亿曾召开了一次债权人会议,记者获得的会议纪要显示,截至 2018 年底,银亿控股总负债约 360 多亿元(不包括上市公司),其中欠银行 200 亿元;在旗下 3 家上市公司中,ST 银亿体量最大,公告显示,截至 2019 年 1 季度末,ST 银亿总债务 111 亿元,其中自 2015 年底至今共发行的 7 只债券中已有 4 只实质性违约、当前余额 18 亿元(Wind 数据)。据此估算,银亿集团债务总规模很可能超过了 450 亿元。
那么,银亿数百亿元的债务从何而来的呢?
上述文件透露,银亿集团的资金主要投入到了旗下上市公司和海外收购中:收购美国汽车安全系统生产商 ARC、比利时自动变速器生产商邦奇共投入 160 亿元,山西煤矿资源投入 80 亿元,广西镍冶炼投入 40 亿元,宁波工厂投入 50 亿元,ST 河化投入 18 亿元,康强电子和宁波艾礼富电子投入 30 亿元,其他资产投入近 50 亿元,总共投入了 400 亿元左右。公开信息也可佐证,2016 年 8 月,银亿集团通过其间接全资子公司东方亿圣等斥资 9.48 亿欧元(约 74 亿元人民币)成功竞购比利时邦奇 100% 的股份。2017 年 6 月,银亿股份公告称 80 亿元收购邦奇。
银亿债务危机为何会爆发?
会议纪要显示,主要原因是资管新规 + 金融去杠杆 + 股票暴跌(ST 银亿市值跌去 300 多亿元),直接原因是银行断贷,公司近期一直没有增量资金,尤其是 2019 年 1 月,一笔百亿规模的银团贷款未能获批,导致其业务模式无以为继。
《红周刊》记者了解到,银亿的业务模式如下:集团举债、以现金方式买下境外资产→把资产从集团装进上市公司→通过质押上市公司股份偿还集团债务。前述会议纪要显示," 由于股票质押率不是 1:1、会形成资金缺口,外加股价暴跌后补仓占用大量资金,并且银行断贷没有新的增量资金,导致公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
映雪、东吴证券" 踩雷 "
在银亿数百亿元债务中,债券发行主体多、规模大。银亿控股、ST 银亿、宁波银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均为债券发行主体。Wind 显示,上述三家机构的债券存续规模为 58 亿元,其中,银亿控股发行的 16 银控 02 等 5 只债券仍在存续期,总规模约 30 亿元。
《红周刊》记者从一家机构持有人处获悉,银亿债券的最大单一持有人是映雪资本,规模可能达十几亿元左右。官网信息显示,映雪的核心人物郑宇,曾任国盛证券自营部门负责人,在股票、债券投资领域经验丰富。私募排排网数据显示,映雪资本的净值在 2016 年 11 月创下历史高点,其后震荡下行,至今未能超过 2016 年底的水平。基金业协会数据也显示,映雪资本发行的大量基金在 2018 年清盘。另据朝阳永续数据,映雪位列百亿级私募当中。
值得注意的是,据《财新》报道,映雪资本也是债市返费 + 结构化发债的大户。此外,映雪资本还牵扯到了*ST 华业(维权)的债务纠纷中:今年 6 月,*ST 华业公告称,子公司北京国锐民合投资曾在 2018 年购买了 2 亿元额度的映雪吴钩 18 号基金(国锐民合投资也是映雪吴钩 18 号的主要持有人),上述基金份额已被长城新盛信托申请冻结。上述公告显示,映雪吴钩 18 号主要投资于债券,其中持有债券型基金市值约 2.86 亿元。《红周刊》记者就上述问题通过邮件和电话表达了采访意向,一位男员工称 " 公司近期没有采访意向 ",即匆匆挂断电话。
疑似踩雷银亿债的还有博道基金。博道投资成立于 2013 年,其创始人是中国基金界的元老莫泰山。莫曾就职于证监会,后历任交银施罗德基金总经理、重阳投资总经理。近几年监管部门放松公募成立审核," 私转公 " 风起云涌,博道投资也在 2017 年拿到了公募基金牌照。不过,博道在近两年的债券违约潮中也踩中一些 " 雷 ",如以 2018 年申请破产重整的山东洪业化工集团为例,《红周刊》记者独家掌握的材料就显示,博道投资及其管理的天弘基金博道债券多策略资管计划、博道基金共申报超过 2 亿元的债权。不过对于银亿债,有博道基金的员工在电话中告知记者,公司持有的银亿债 " 好像已经出掉了 "。
另外,东吴证券旗下的资管计划也持有约 5000 万元的 17 银亿 04。今年 5 月,苏州中院受理了东吴证券就银亿债提出的诉讼案。
需要说明的是,宁波银亿房地产的债券发行平台是浙江股权交易中心,股权交易中心下的浙里投是具体的备案产品信息展示和销售平台。由于股权交易中心并非交易所,因此尽管 16 宁波银亿债是私募债,但持有人中不乏个人投资者,而 16 宁波银亿债已到期部分是否兑付一事却扑朔迷离(目前 16 宁波银亿债存续规模约 11 亿元)。
股权质押方面,Wind 数据显示,自 2017 年以来,ST 银亿的股东频繁质押,譬如四股东西藏银亿投资将 2.98 亿股质押给了中国银行宁波分行,二股东银亿控股将数千万股质押给天风证券,三股东熊基凯(熊续强之子)将 7000 万股质押给工商银行宁波分行。上述质押均未解除,目前 ST 银亿股价已经跌至 1.5 元 / 股,质押多已爆仓。譬如 ST 银亿在去年 9 月公告称,熊基凯质押给云南信托、申万宏源等 5 家机构的股份存在被强制减持处置的风险。天风证券在今年 2 月的公告也佐证,银亿控股质押给天风证券的 2845 万股 ST 银亿股票已于 2018 年 8 月跌穿最低履约保障线,而银亿控股却未履行补充担保义务,随后天风证券向法院起诉银亿控股,要求偿还本息共 1.5 亿元。
" 蹊跷 " 的股权变更:争议逃废债
对于如何解决债务风险问题,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盘活银亿旗下资产。目前,银亿集团旗下有不少土地楼盘、矿产和上市公司资源——譬如在山西的煤矿资产,总估值或达 60 亿元,如果能整体出售,预计银亿方面将获得 20 亿元资金;转让广西镍冶炼资产的股权,但由于锂电池行情不好,这块资产处置难度较大;盘活宁波市区土地资源,其中有 330 亩土地在做规划调整改性,若能由工业改为商住,则改性后价值可能达到 60 亿元。
虽然银亿已申请破产重整,但有债权人仍担心,银亿控股本身只是股权平台,旗下主要资产就是其持有的股权类资产,现金和实物资产很少。就在近期,银亿体系下的股权资产也频繁变更。7 月底,ST 银亿公告称,二股东银亿控股拟以其全资子公司宁波聚亿佳持有的普利赛思 100% 股权抵偿对上市公司的部分占款,ST 银亿则以其全资子公司浙江银保物联受让普利赛思全部股权。换言之,银亿控股原本通过聚亿佳持有普利赛思 100% 股权,进而获得康强电子的实控人地位,股权转让后,康强电子将转入到 ST 银亿名下,股权关系进一步复杂化。
" 康强电子相当于原本是三级子公司,现在成了四级子公司。" 有机构债权人代表如此评论,此举相当于充实了 ST 银亿的资产,进而使得 ST 银亿从房地产业务扩展到了半导体材料领域," 但也侵害了银亿控股债券持有人的利益 "。
为何银亿会安排这么一出 " 神操作 "?
前述债权人代表表示,其行为可能是为了回避监管召开债权人会议,并向上市公司转移资产。" 我们也是通过 ST 银亿发的公告,才知晓此事。"《红周刊》记者获悉,有机构债券持有人强烈要求召开持有人大会,公布银亿的债务和资产细节。
ST 银亿保壳艰难
银亿尚有一部分债券未正式到期,比如 16 银控 02,当前余额 12.4 亿元,将于 2019 年 11 月初兑付本息。有债券持有人告知《红周刊》记者,发行人发行的其他债券此前就曾回售违约,目前来看,不排除 16 银控 02 到期后也有违约的可能。
目前,浙江法院尚未指定破产管理人,不过《红周刊》记者从权人处了解到,最有希望成为破产管理人的是金杜律师事务所。金杜律所在破产业务方面经验丰富,譬如曾承做了重庆钢铁的破产管理人业务。
参考历史案例,一个标志性的债务重整方案是东北特钢:其总负债近 400 亿元。据中国法学会银行法学研究会秘书长、隆安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潘修平向记者介绍,共计 332 亿元的东北特钢债权被 " 债转股 "。潘修平表示,债转股依然是最现实的债务处置方案," 如果重整企业旗下有上市公司,则可以通过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将破产重整后的企业装入上市公司、实现整体上市 ",债权人获得的股权也可通过资本市场实现退出。
银亿控股旗下的三家上市公司中,ST 银亿体量最大。《红周刊》记者了解到,自去年至今年初,ST 银亿股价从 14 元以上跌至 3 元左右,股票质押补仓占用了大量资金。彼时据银亿方面评估,若股价能够回到 8 元,就能化解流动性危机。对此,银亿方面也曾提出两条策略:(1)转让股份引进国企战投,银亿控股也曾向宁波开投转让 5% 的 ST 银亿股权,对价 10 亿元,用于偿还宁波开投的借款本息;(2)债转股,过几年后回购股权,保证债权人退出。然而其后随着银亿债务危机的愈演愈烈,ST 银亿股价目前已经跌至 1.5 元。此外,ST 银亿不久前公告称,预计全年亏损可能达 2 亿元,存在退市风险。
前述债券持有人告知《红周刊》记者,目前银亿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为 ST 银亿 " 清欠解保 "、力保其不退市。" 熊老板最近几次开会,也说会全力搞好上市公司,引进战投。" 但有债权人告知《红周刊》记者," 本质上就是‘画大饼’,熊续强并没有提出什么具体方案。"
总的来看,银亿身上发生的悲剧并非个案,其出现的问题同样在 2018 年底爆发债务危机的新光控股身上出现,两者之间有着很多共同点,而这些共同点也恰恰是浙江很多民企普遍存在的:周晓光夫妇、熊续强分别作为新光、银亿的创始人 + 实控人,在公司内部话语权很大;大股东占绝对控股地位,目前新光控股集团持有ST 新光62% 的股权,熊续强及一致行动人共持有 ST 银亿接近 7 成股权;业务上,热衷于资本运作、举债扩张,且在 2014~2016 年间密集操作,比如 ST 新光在 2016 年借壳上市,银亿也在 2014~2016 年拿下康强电子和 ST 河化;公司治理方面,大股东侵占上市公司利益的情况普遍存在。
正是上述共性的存在,若浙江民企不能吸取教训,则不排除在未来金融管理趋严的背景下,相关公司债务爆雷现象仍会发生。记者也联系银亿方面,表达了采访诉求,但截至发稿未获回复。对于银亿破产重整进展,《红周刊》将持续关注。
来源:红刊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