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雪国》中驹子的形象
一、 驹子简介
驹子,是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她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而又在受尽屈辱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艺妓。小说是以一个坐食祖产的风流公子岛村到雪国的三次旅行同驹子之间的悲剧爱情故事展开。尽管驹子生活在一种受尽屈辱的环境中,但她并没有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沉迷,生活的不幸和困境也没有将她击垮,而是鼓起勇气承担起一切生活所给予她的。她始终在执著地追求一种“正正经经的生活”。 她始终坚持着写日记的习惯,没有钱买笔记本,她就会把日记写在两三分钱的杂记本上,那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日记的内容基本上也就是一天的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琐事,尽管是一些琐事,但是驹子从来不许别人看她的日记。这一点也从侧面表现出了驹子对生活认真的态度。她在15,16岁的时候就开始读小说,虽然读的不是什么经典名著,但对于她这种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来说无疑是难能可贵的。不仅如此,她还学歌谣、练三弦琴,对生活饱含热情与憧憬。为了能够挣钱给行男看病,驹子甘愿作一名艺妓。她的内心渴望纯真的爱情,当她感觉岛村没有把自己看作艺妓而看做是一个普通女子时,便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感情全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她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并始终为此而努力追求,然而等待着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痛苦。
二、驹子与行男的关系
作者描写行男的地方并不多。行男唯一一次也就是第一次出场还是在小说的开始,叶子在火车上精心照顾他的的情景。仔细品味盲人按摩女和驹子的交流,我们不难发现驹子的身世变故与行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驹子身世悲惨,15岁就被卖到东京酒馆当女招待,临走的时候只有行男一个人为她送行。不久后被人赎身,可是一年半后恩人便去世了。于是她再度陷入不幸,这时一位好心的琴师也就是行男的母亲再次把她赎出,教她琴艺。驹子的成长历经坎坷,她没有亲人的关爱,也没有家庭的温馨,有的只是生活给予的无尽的压力。因此,在驹子的心中,行男的关心就显得弥足珍贵,是行男给了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在驹子眼中,行男是亲人,是陪伴自己长大的人,更是“青梅竹马”的人生知己,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人。
小说中似乎并没有很明确的表明驹子与行男的关系。“是真的。听说他们已经订婚了。我是不太了解,不过人家都是这么说的”,通过盲人按摩女的话我们可以了解到在人们的眼里他们是可以相携到老的人。可是当岛村好奇地去问驹子的时候,她的回答却又那么坚决带着几丝尴尬。在驹子看来,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单纯的亲情和友情,她也愿意为这弥足珍贵的感情付出一些牺牲。她师傅也希望能够他们成婚。虽然这样,驹子却认为“什么我们结了婚,那是胡扯”“师傅这种心思,少爷和我也都有点意识到了。然而我们两个人并没有别的什么。就是这个样子”“我想不会有这种事”。
然而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一切的事情真的是不可以预测。故事的发展,并没有如人们预料的那样,他们会日久生情,顺理成章的结婚。随之而来的是驹子的命运再一次面临考验。行男积劳成疾,需要花费大笔疗养费。在这个时候,为了挽救这个对自己有过帮助的朋友,为了感谢师傅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驹子毅然地做出了牺牲,再一次坠入风尘,甘愿做一名艺妓为行男筹集费用。驹子的牺牲如此让人感动,可是她的回答却那样淡然,那样理所应当,“我不是为谁才去当艺妓,可是该帮忙的时候还是要帮忙嘛”。在驹子心中,行男已经是自己的亲人了,她认为为亲人做出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于命运的又一个坎坷,她并没有去抱怨什么,而是选择了坦然面对,这一切让她觉得都值得。
随着情节的发展,一个让驹子不敢面对的事情随之而来:茫茫大雪中,在雪国的火车站,驹子正要送别即将回东京的岛村。就在这个时候叶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啊,驹姐,行男哥她„„驹姐!”“快回去!情况不好了。快!”,当驹子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闭上眼睛,脸色刷地变白了。尽管叶子苦苦地求她,岛村万般地劝她,驹子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和行男见最后一面。此时此刻,驹子心里五味杂陈,是心痛,是绝望......许多人认为是因为她在迷恋着岛村,诚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她曾经目睹了师傅的离去,不敢再面对行男的死。是因为行男,驹子才毅然地做了一名艺妓。把行男的病治好已经成为驹子的生活目标。只有行男的病好了,她的付出才值得。如今行男死了,这对她的打击是多么猛烈这种阴影一直都弥漫在驹子的内心世界,以至于后来岛村提议要到行男的坟前看看时,驹子的反应还是那么强烈,“驹子陡地跷脚站起来,直勾勾地盯住岛村,冷不防地将一把栗子朝他的脸上扔去:‘你净把我当傻瓜来捉弄我!”她不敢去看那一座空空的坟。岛村认为是因为她不愿意在坟头见到叶子,而她只说了一句“你不了解我的心情啊”。她甘愿做了一名艺妓,就是为了赚钱把行男的病治好,可如今,行男只留下了一座坟。由此看来,行男的死让驹子感觉所有的付出随之东流,都失去了意义。
三、驹子与叶子的关系
叶子的第一次出场,是在回雪国的火车上照顾行男的情景,然后在小说中又匆匆闪过几次身影,最后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生命。在整篇小说中,她都显得那么梦幻,真实却又虚幻,连最后的死都有明朗银河的陪伴。因此,叶子的美也就美的悲凉,美的空灵,美的纯粹。她同驹子的身世一样凄惨,但却能保持纯洁的品性,“叶子总在厨房里帮忙,从没赴宴陪过客”。她是一个理想化的完美形象,也是小说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人物。 小说里,驹子和叶子算得上有着同样不幸经历的人,为了生活,她们被迫流落在这样一种污浊的环境中,他们都在为追求普通女子正当的生活权利而不懈努力。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她们俩算是同病相怜的人。
“驹子是她师傅儿子的未婚妻,叶子是新的新情人”,两个同命相怜的人就这样被矛盾地联系在了一起。在那样一种污浊无望的环境中,驹子以治好行男的病作为自己的生活目标。叶子不愿意融入到这种污浊的社会环境中,一心照料行男,沉浸在与他梦幻般的爱情里。叶子嫉妒驹子,也为她身上表现出来的轻浮放荡而感到可恨,正如小说中所说“她一定是觉得这场面下流,才这么盯着的吧”,驹子也认为她是个醋坛子,有时候岛村一提到叶子,驹子就会情绪激动。
叶子同情驹子,也清楚地看到可怜的驹子内心的美好,所以真诚地希望驹子能够过上好日子。当行男死了,驹子开始自我麻醉变得更加放荡不羁的时候,叶子便托付岛村:“驹姐是个好人,可是挺可怜的,请你好好待她。”行男死后,叶子用自己的方式去纪念已经逝去的爱情:叶子坚持天天去给他上坟,晚上睡觉前在浴池里唱拍球歌,甚至不愿意再去看护其他任何人。驹子看着可怜的叶子,便恳求岛村替她背着个“包袱”,正如驹子所说:“每当想到她在你身边会受到你疼爱,我在山沟里过放荡生活这才痛快啊。”
那是一个寒冷的的夜晚,星星缀满银河,明澈极了,叶子却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失去了生命。当驹子看到叶子从火光中坠落下来时,她便飞奔过去抱起叶子,“仿佛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一样”。此时此刻,驹子悲伤,但更绝望。驹子关心叶子,更像是驹子把叶子当做自己精神和希望的寄托。驹子抱着叶子的身体,“仿佛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一样”,其实就是暗示着叶子失去生命自由了,驹子却失去了精神和希望,只留下了身躯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四、驹子与岛村的关系
正如川端康成本人所说,岛村在小说中“是映衬驹子的道具罢了”。驹子是实际存在的,岛村则是一个冷酷的影子。
岛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坐食祖产的纨绔子弟,拥有父母留下的一大笔遗产,整天无所事事。为了排遣内心的空虚,他来到了雪国旅游。在温泉客栈,他遇到了驹子,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的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这时的驹子既腼腆又羞涩,岛村也把她看作是良家闺秀。这些席间简单的谈话和多日的交流,岛村便被这个洁净的出奇且命途坎坷的驹子所深深吸引了,对于他而言,更是找到了一个排遣空虚、寂寞的对象,而驹子更是流露出一种依赖、眷恋之情,就像是找到了一个话伴儿。她也是被岛村的学识和修养所深深吸引着,于是便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爱情全部倾注在他身上。刚认识的第二天,驹子便醉醺醺地在岛村房间外面像呼喊自己的男人一样尖声呼喊岛村的名字,更是在凌乱中把“岛村”二字写了无数遍。
驹子对爱情的态度是纯真的,更是坦荡的。她想得到普通女子一样追求幸福的权利,也渴望拥有普通女子一样的爱情,只是想过上一种“正正经经”的生活。她对岛村的依恋,实际上也就是对于一个普通女子的正当权利的一种追求,然而这只是一种“美的徒劳”,只是一个梦而已。
小说中,岛村是一个彻底的纨绔子弟,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一个薄情郎。在事业上一事无成,如果说他是一个舞蹈艺术评论家,但他也只是纸上谈兵,描述的是自己都没有看过的舞蹈。驹子热爱生活,坚持不懈地记日记、读小说、学歌谣、练三弦琴,然而岛村却觉得这一切对于驹子来说都是徒劳的,尽管这对她本身是有价值意义的。正如小说中所说:“这恐怕同自己凭借洋书上的图片和文字,幻想出遥远的西方舞蹈的情况差不多吧。”“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在爱情上,他是已经有妻子的人,却因一面之缘爱上了驹子,后来又迷恋上叶子。事实上,他只是把驹子一类人看成了“玩物”,追求的只是一种虚幻短暂的爱情,妄图从女性身上寻求安慰。他完全是一个虚无主义者。
对于这样一个一年只来一次的人,驹子却不计后果地把自己最纯真的爱情寄托给了对方。在生活中,我们看到的驹子是那么勇敢坚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她都表现的那么乐观、豁达。然而,一想到与岛村不会有结果的爱情,她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下来。她也经常陷入矛盾痛苦的的抉择中,“我害怕离开你。不过,你还是早点走吧。”,每当她认真地说出“你还是回东京去吧”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流下眼泪,天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的不舍。对于爱情的不可预见性,她只是一味的选择了温柔顺从, “虽然发生过那种事情,但他没有来信,也没有约会,更没有信守承诺送来舞蹈造型的书„„岛村是应该首先向她赔礼道歉或解释一番的,但岛村连瞧也没瞧她一眼,就直接往前走”“你二月十四日干什么啦?骗人。让我等了好久。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了”驹子虽然也会抱怨几句,然而最终她却总是选择了顺从。客观的说,岛村被驹子的纯洁美丽所吸引,更是深深陶醉于驹子那艺术魅力的激流中,岛村对驹子是有感情的。然而,当他在火车上见到品性纯洁、美丽善良的叶子之后,又深深迷恋上了她。后来他发现驹子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很深很深,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于是便下定决心离开雪国,这也就造成了小说悲剧的结局。
其实,驹子和岛村开始的相遇便注定了小说悲剧的结局。岛村,一个纨绔子弟,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他来到雪国的目的只是为了排遣内心的空虚、寂寞。遇上驹子后,也许是喜欢上了她的纯洁、温顺,但是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只是想从驹子身上寻求安慰。而驹子却是为了追求纯真的爱情,追求一种普通女子的正当权利。因此,驹子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岛村身上,因此也就注定了故事的悲剧结尾。岛村是美的欣赏者和追求者,可是他却不愿意一心一意的对待痴恋于他的人。从驹子的成长经历来看,她是个对待生活非常认真的人,而岛村却与此恰恰相反,这种对待生活截然相反的态度,也就预示着他们爱情的悲剧。她的真心在岛村面前坦露无遗,然而对于岛村来说,这是可悲的,是毫无意义的,只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悲叹”。驹子强烈地爱着岛村,想和他亲近又总是想着岛村那句“只交个朋友”的话,想到“游客与艺妓的关系不能持久”,她怕自己陷入太深,而极力压抑着这份感情,因而她是痛苦的。她的醉酒就是这一痛苦心灵的真实写照,她也常常向岛村表述这一痛苦:“多悲伤啊!”“你了解我的心情吗?”“唯有女人才能真心实意地去爱一个人啊。”“真窝心,啊,真叫人窝心。”驹子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爱恋是不会有结果的,也知道岛村的必然离弃。岛村自从在火车上看见叶子细心地照顾病人后,岛村就为叶子魂牵梦绕。在叶子和驹子之间,岛村被叶子深深吸引了,他对驹子的感情已不再是爱了,而是“因为她身上蕴藏着深深令人同情的东西”。后来,在岛村第二次离开雪国时,驹子去火车站送行,行男则刚好在此时病情危急,急于见她最后一面。驹子固执地不肯回家,而叶子则用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回到了行男的身边。此时,“岛村突然对驹子感到一种生理上的厌恶”。他感到驹子对自己的感情已深,“已经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于是下定决心要尽快离开雪国。他的这一转变,敏感的驹子马上体会到了,她知道岛村变冷淡了,想离开这里。但她不知道自己在岛村的眼中已由纯真走向世俗了。
在川端康成笔下,驹子是一个集纯真、善良、敢爱敢恨于一体的魅力女性形象。她热爱生活,勇于承担生活所给予的一切压力,始终执著地追求一种“正正经经的生活”, 然而生活却无情地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打击,“生离”和“死别”都在她的生活里上演,让她越来越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关心的人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她的努力不过是在死别和生离之间徘徊。她所追求的生活、理想全都落空了:她不惜再次坠入风尘,为的是挣钱为行男看病,然而行男却死了;她关心叶子,为叶子设计好了一条幸福的路,结果叶子却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生命;她将自己最最纯真的爱情全部倾注在岛村身上,岛村却无情的离开了。
川端康成通过驹子与行男、驹子与叶子、驹子与岛村之间复杂的三重人物关系的比照和命运的密切联系,塑造了驹子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真实饱满的悲剧形象。总体上来说,川端是以赞美的笔调来描写驹子这个被世俗鄙视的少女的,他很动情地写了驹子,以驹子这样一个悲剧形象沉重地撞击人们的心扉,激起了人们的深切的同情[。面对这样一个不幸的女子,然而他向我们展示的是他对生活的热情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