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的写作背景是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处的19世纪是个没落的世纪。“欧洲的没落”的到来是一场可怕的灭顶之灾,它或者是充斥着杀戳和暴力的革命,或者是犯罪、堕落、偷盗和一切罪恶的渊源。这是一个非理性的时代,人们怀疑一切定论、天生贵贱、王权、信仰。尼采一声“上帝死了”。宣告了理性时代的终结。“上帝死了”,人类最终从上帝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但同时也陷入了虚无之中。
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因参加反沙皇的秘密集会,触怒当局而被捕,次年被判刑流放西伯利亚,服四年劳役。与罪犯共度的苦痛生活,使他对俄国社会的阴暗面有着极为深刻的观察,也对人类生活、人性中的善恶及俄国人的性格有了新概念,这些观察及概念即呈现于《罪与罚》之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创作《罪与罚》之前就作了充分的构思,这部小说是他多年酝酿的艺术结晶。早在1859年他在给其兄米哈伊的信中就说到要写“一部关于一个罪犯的忏悔录”,而且自信地认为“这部忏悔录会确立他的名声”。他关注当时俄国社会的犯罪诉讼事件,这些社会新闻为他的创作提供了素材。他在1866年的一封信中提到要写这样一部小说,他向当时的《俄罗斯导报》出版者卡特科夫述说了这部小说的纲要。在这年8月他回国开始了写作。他对自己的第一稿并不满意。在他看来,小说是诗意的事业,应当去用心写。于是出现了第二稿和第三稿,直到1866年底,《罪与罚》终于问世。在创作过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经历了人生许多波折,这深深影响了他在《罪与罚》中的结论。
《罪与罚》赏析
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小说中的中心人物,这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双重人格的形象:他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穷大学生,一个有天赋、有正义感的青年,但同时他的性格阴郁、孤僻,“有时甚至冷漠无情、麻木不仁到了毫无人性的地步”,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不平凡的人”,竟然去行凶杀人,“在他身上似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在交替变化”。正是这双重人格之间的激烈冲突,使主人公不断地动摇在对自己的“理论”(即关于“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观点)的肯定与否定之间。对于拉斯柯尔尼科夫来说,如果甘愿做逆来顺受的“平凡的人”,那么等待他的是马尔美拉陀夫的悲惨结局,如果去做一个不顾一切道德准则的“人类主宰者”,那就会与为非作歹的卑鄙之徒卢仁和斯维德里加伊洛夫同流合污。他的人格中的主导面终于在白热化的搏斗中占了优势,并推动他最后否定自己的“理论”,向索尼娅靠拢。小说通过这一形象,深刻地揭露了资产阶级的“弱肉强食”原则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毒害,有力地批判了这一原则的反人道主义的实质,并且从客观上否定了建立在“超人”哲学基础上的无政府主义式的反抗,因为这种反抗决不可能给被压迫者带来新生活的转机。
拉斯柯尼科夫之所以不能成为真正的统治者,并不是因为他像高略德金那样太软弱的缘故。据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拉斯柯尼科夫很强大。作者强调指出,不管是罗季昂,拉斯科尼科, 还是气质上与之相似的妹妹, 都属于选中一个什么思想就始终为之效命并不惜忍受痛苦的那种人。拉斯柯尼科夫之所以自首,是因为他——虽然不是用理智,而是凭他整个的天性——不再相信他的残忍的“思想”, 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信给卡特科夫说,拉斯柯尼科夫自首是不得不然的。不得不然,是为了纵然死在狱中,却可以重新接近人:他在犯罪后立刻感染到的和人疏远和隔离的感觉,折磨了他。他在犯罪之后,脱离了整个人性的东西。他恐惧地注视着,他丧失了拥有人类感情的可能,他最爱的是母亲和妹妹,可是怀着对她们和对自己的反感,他开始憎恨她们。因此,在 《罪与罚》里表现出对于完全违反人和人道的生活法则所感到的战栗。《罪与罚》 对黑暗现实的描绘和批判,如他揭示的城市贫民生活的艰辛,对卢仁的冷酷卑鄙和极端利己主义,对地主斯维里加洛夫的荒淫无耻的批判,都突破了作家的反动说教,闪耀着清醒的现实主义的光芒。因而,这部作品才具有超越时间与空间的艺术力量,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传。
然而,作者作出的上述揭露和批判仅仅是从伦理道德观念和宗教思想出发的。作者认为一切以暴力抗恶的作法都不足取,因为人无法逃避内心的惩罚,在毁灭他人的同时也毁灭了自身。作者还力图把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犯罪行为归结为抛弃了对上帝的信仰所致。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说中宣扬的这些宗教思想,与整部作品所显示的强大批判力量是不相协调的:这里充分表现出作者世界观的尖锐矛盾。
由《罪与罚》可以看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具有浓厚宗教意识的作家,希望借宗教来拯救人类,他透过人物塑造,分析了“自我惩罚”的宗教心理,让人深切反省。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宗教思想中,存在着内在矛盾,亦即既对上帝有狂热的信仰,认为“没有信仰便是罪”,却又抱持怀疑的态度。此一思想上的矛盾,对文学创作产生深刻影响,成为贯穿其小说的一条思想主线,乃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一大特色。
《罪与罚》中人物心灵的平衡点是基督教,是上帝的信仰与救赎。陀思妥耶夫斯基寄予他们的理想是是通过“罪与罚”来表现一种拯救意识,这个母题的模式是:在原罪的基础上又去犯罪,结果自我受罚,在苦难中去忏悔,终得救。从罪到赎的过程中,有一个罚的阶段,作者并没有直接去说赎罪,而是重点写罚,因为在整个作品中,作者有意识地向人们告诫,人要彻底认识至自己的堕落,就必须对罪恶有一个情醒的认识,这个认识中夹杂着人的道德自知和善的愿望。罚的心路历程本身就是一个心灵反思与徘徊的过程。因此人要在善恶的较量中去自我受罚,从而在痛苦的受难中确立真正的价值观。
即人对自我罪恶的认识远比救赎本身更有意义,更具启示性。罪恶是人内在特质的一部分。圣经里描述道:“常行善而不犯罪的义人,世上实在是没有。”《罪与罚》中,差不多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不论是“被欺凌与被侮辱的”的下层人,还是所谓掠夺者的上层人。从老太婆的妹妹莉扎韦塔到警察官波尔菲里,从放高利贷者阿廖娜到极端自私者卢仁,从卖淫救全家的索妮娅到把女儿杜尼娅许配给卢仁的普里赫里娅,从酗酒失业的马尔梅拉多夫到逼迫女儿卖淫的卡捷琳娜,从为情欲所困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到杀人抢劫的拉斯柯尔尼料夫,甚至从怀有嫉妒恶心的玛尔法到为了哥哥不借献出自己的杜尼娅等等皆是如此。这种写法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宗教思想有很大的联系。东正教认为,每一个人都在亚当的罪中犯了罪,每一位东正教信徒都有深深的原罪感。”陀思妥耶夫斯基自身的苦难经历,使得他的创作中存有大量的宗教原罪意识,并以此为依托去寻求精神上的突破。他以小说的方式告诫人们,人需要认清白己,以免误入歧途。
尽管罪在《罪与罚》中呈现出不同的形式,但小说中的人物多是有罪的,不论是善良人还是介于善恶之间的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用意在于,通过对不同的罪人的描述,说明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有罪的世界里,因此人心背负着重大的痛苦,人们在道德与良心之间发生着冲突,在行善与作恶之间交锋。若不注重对罪的处理,人就要背叛上帝从而走向疯狂或毁灭,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最终贩依上帝和斯维德里盖洛夫最后的自杀都证明了这样一个真理:人不可能战胜上帝,不可能战胜内心深处的宗教精神和道德意识。陀思妥耶夫斯基道出了“罪与罚”的意义,“能使罪人本身得到改造,重新做人,那就唯有反映在人的良心中的基督的法则。”
宗教机制在小说中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宗教代表了一种超我的至善理想,具有形而上的意味,能激励着人们弃恶从善,从罪恶中超越。拉斯柯尔尼料夫天性本恶,在自己的超人理论和自己所谓善的理想下去杀人,以致犯下罪恶,使心灵失去依托,精神和肉体上承受着巨大痛苦。但他最终在上帝这一至善之光的照耀下,背负起沉重的十字架赎罪,通过忏悔和苦难,在对上帝的信仰中实现了自我的超越。
“罪”是全书的开头,仅占一章,从第二章到第六章和尾声,作家写的全是“罚”。
“罪”:作家以相当大篇幅写“罪”的动机和“罪”的准备。对罪的胆怯,使他时而打消念头,但是,自己的贫困生活和触目皆是的社会不公,被逼的犯罪和冠冕堂皇的犯罪又不断推动这个动机。作家细致地写出了主人公作案动机发展演变的一切细枝末节,其细致的程度在文学史上是罕见的。由于作家切身的贫困经验和苦役经历,其描写能使读者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主人公情绪压抑、精神恍惚等各种心理状态。在种种动机的推动下,拉斯柯里尼科夫终于抄起斧子杀死了贪婪无耻、盘剥别人的阿廖娜,整整一章,作家详细地描写了杀人的全过程和杀人后的躲藏。这样残酷的场面,在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其描写效果格外逼真,甚至能引起读者的某种生理反应,让人恶心,让人惊魂难定。这既是现实主义的伟大笔法,又是后来现代主义文学专门刻划恶的写作特征的鼻祖。
“罚”:A、逃避惩罚。拉斯柯里尼科夫杀人之后,很快被列为重要嫌疑人,然而,他一方面把罪证掩盖得干干净净,另一方面利用反侦察的知识,与此案侦察员周旋,一次次度过险关,最后,案情突变,另有人自首,承认是此案的元凶。然而,拉斯柯里尼科夫心里一直明知自己才是此案的真正凶手。
B、 罚的含义。犯罪之后,拉斯柯里尼科夫从精神到肉体从未间断过“罪”的折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证明杀人是一种对抗不公平社会的合理行动,要么承认罪恶,接受惩罚。这种思考的折磨比侦察员的盘问要沉重得多。与侦察员周旋,甚至有一种斗智的愉快,而与心灵问题争论却让他精神崩溃。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外,罚还指自首后的服刑。
C、 罚导向救赎。索尼娅遭受商人卢仁陷害,她更有理由否定社会、否定法律、否定道德、否定良心、否定上帝,果真如此,拉斯柯里尼科夫便有了一个佐证,认为自己的杀人是合理的。但是,索尼娅在命运的不断打击下,仍然坚持信念,坚信天理不灭。索尼娅的选择让拉斯柯里尼科夫彻底缴械,于是他向索尼娅坦白自己的罪行,在索尼娅的鼓励下,他又在广场向社会、向人群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去自首,去服刑。从向索尼娅一人认罪,到向广场上的众人认罪,拉斯柯里尼科夫的灵魂终于摆脱煎熬,从而走向了解脱和救赎。
总之,在小说的罪,不是指有罪恶的念头之类的,而是指确实有杀人的行为。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的一个动机是生活所迫,更大的动机是想当超人,一种革命的思想、理由。罚是良心对人的真正的谴责;以及重重矛盾在索尼娅的“爱”中得以解决,让主人公重新皈依上帝,完成了从罪到罚到救赎的全过程。
小说反映的主题具有现实意义:人们愿意去神化基督,其最终目的是了人自己,因为这样可以给人找到一个精神上的支撑点。于是,在以基督教为背景的文化语境中,西方作家正视人的局限性、不足和致恶性,倡导人在破除恶性的过程中虔诚向善。这样,人类就以接受苦难的方式来赎罪得救,在与罪恶激烈的抗争中发展和完善自己,从而使“罪与罚”母题变得丰富和深刻。“罪与罚”母题研究深化了“人”的问题意识,突出了人类的精神存在价值。陀思妥耶夫斯基对“罪与罚”的独到认识,打破了纯宗教意义的“罪与罚”面貌,同时又建设出一种全新的“人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