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雾满拦江
（01）
仰慕已久的女神或爱豆，约你饭局。
你喜出望外，花大半天时间沐浴更衣，兴奋赴约。
半路经过一条河，有人失足跌入河中，如果你不救他，他会溺死的！
你救不救？
——都会回答救，一点不带犹豫的。
可如果，半路经过一个粪坑，有人失足跌入。如果你不跳入粪坑捞他，他也许……会臭死。可如果你跳入粪坑，就会臭气熏天臭不可闻。和女神或爱豆的发展，断无可能。而且此后你也会被称为臭粪人，永远没人听你解释，只有嘲笑讥讽。这种情况下，你跳不跳？
跳不跳？
（02）
善良有三种。
第一种叫善意。
这种善，成本极低，甚至没成本。无非不过是路上遇到行人，给人家一个“善意的微笑”。又或者转发一个贴子：武汉加油！中国加油……你就可以善良而自居了。
第二种叫善举。
脚踏实地践行善良真义。四处奔波，替武汉一线的将士，筹措防护用品。再或者买口罩时多买几个，赠送雪地里清扫的清洁工。送人玫瑰之手，历久犹有余香。举手之劳，福泽无尽。
这种善举，是需要真刀实枪付出的。
——但付出有个边界，还在我们正常的认知范畴之内。
第三种，粪坑之善。
——这才是最接近善良本义的善。
付出没有边界的那种善。
（03）
2020年1月10号，一枚80岁的香港老伯，从内地返回香港。
1月17日，老伯自香港飞东京。
1月19日，老伯咳嗽并低热。
1月20日，低热老伯，自横滨登上钻石公主号邮轮。
钻石公主号，地球十五大豪横邮轮之一，堪称是海上娱乐中心。
此船，日本制造，英国国籍，管理公司是美国的。
1月22日，低热老伯随游客抵达鹿儿岛。当地旅行社派出17枚大巴来接，老伯与游客们下船，在鹿儿岛闲逛半日。
——这一日，船上有游客2456名。
1月25日，钻石公主号抵达香港，老伯下船，与船上乘客依依不舍道别。
老伯回家，钻石公主号继续在海面上浪。沿途到达越南、中国台湾地区。
2月1日，钻石公主号抵达冲绳那霸，当时船上乘客2679人。当地派来7辆大巴，接游客下船嗨皮。还有好多有钱乘客，叫了出租在大街上浪。
然后大家听到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
——已经下船的香港老伯，确诊了。
——新冠肺炎！
当时这条船，还有整个日本，一下子就炸了。
（04）
钻石公主号，是道霉摧的算术题：
——自香港老伯在横滨登船起，这艘船停过鹿儿岛、香港、越南、中国台湾、冲绳那霸……每停一地，都有人下船，换飞机飞往世界各地。到2月1日老伯确诊，船上的乘客加工作人员，总数是3711人。
——截止目前，日方已经检查了2404名乘客和工作人员，计有542人被确诊感染。
但这542名感染人员，很有可能是在船上闷出来的。
如果钻石公主号获准靠岸，大家赶紧跳到陆地上四散奔逃，这542人，或许根本不会染病——但，新冠病毒携带者，也会跟大家一道狂飙，并把病毒撒向世界各地。
除此之外，如钻石公主号这种怪船，日本造英国籍美国管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接纳它。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个正经规则，钻石公主号在哪个国家靠岸，船上的患者就算在哪个国家，几百例啊大哥，这个接纳钻石公主号靠岸的国家，就会一夜之间，沦为疫区。
沦为疫区的国家，犹如跳入粪坑救人者，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别人会感谢你，人们只会捂住口鼻，离你远远的。
这个，又可称为善良的代价。
此前，我们讨论过一件事，奋战在一线的医务人员回家，却被小区业主“投票”禁止进入。我们说，投票是群体规则，不可以介入私权——可我们知道这个道理，那些“投票”的业主，难道就不明白吗？
他们什么都明白。
可他们仍然希望那些以牺牲为代价的义人们，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就是人性！
善良的代价，是为人性的不善而支付。
时到今日，官员在公开讲话时还呼吁，应该允许那些一线的工作人员回小区、回自己家——你听听这微弱的呼吁，就知道人性中的不善，多么的豪横，连鸡贼官员都不敢招惹。
——当日本迫于国际压力，允许钻石公主号的乘客登陆时，法国传来消息说，有家日本料理遭到当地人羞辱式抵制。尽管这只是极个别现象，但你能够感受到，当你做一件好事时，代价的支付，远比你预期的更快。
（05）
太过于单纯的人，对人性的恶估计不足。
我们都是善有善报的支持者，与奉行者。
——但，善行意味着付出，对付出成本的正确评估，才是确保我们一生善良的根本。
什么叫对善行付出成本的正确评估？
跳入水中救人，付出的不止是衣服湿透，还包括被对方拖入水中的风险、相当数量的财物损失、被人怀疑落水者是不是你推进去的，不是你推的你干吗要捞等。
跳入粪坑中救人，付出的不止是满身的污物，还包括你一生被人羞辱的代价。此后哪怕一只鸡、一条狗掉入粪坑中，都会有人以戏弄的口气，让你去救。就好像你不顾已身安危救人，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是非善恶，只是无法抑制内心恶的冲动，无法抑制攻击善良的邪恶本能。
我们教育孩子，或是寄望于自己，都是以善良为目标。但，如果你不能正确估算善行的代价，就会在阴暗的人性面前，感受到愤懑与压抑、甚至是理想主义的幻灭。
庄子说：大圣不死，大盗不止。人性的恶有多深，你的善良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你在病毒肆虐时冲上前线，所支付的善良代价，绝不止生命危险那么简单。你还要面对人们的忘恩负义，面对宵小之徒的龌龊算计，面对着一些旨在于激怒你的恶意贬斥。这种情况下你一定要淡定，知道一个善有善报的完整周期并没有结束，知道你在战胜了自然界的病毒之后，还要迎战人性中的病毒。第二场战役，远比第一场更为持久，对我们心灵的磨损更大。你必须足够坚韧，才能够趟过人性晦涩的河，才能抵达自由快乐的认知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