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中梁太太是怎么样的人
葛薇龙的姑妈。她为了物质生活的享受,嫁给了年逾耳顺的富人做姨太太。在丈夫死后,她用异性来填补空虚,名声不好。在薇龙眼里,姑母是个有本领的女人,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慈禧太后。薇龙来后不久,姑妈就杀鸡给猴看,把敢跟自己顶嘴、与乔琪乔染指的仆人赶走。但透过表面的风光,薇龙看到了姑妈的可怜、空虚与无聊。另一方面,梁太太则精心设局,让薇龙在不知不觉中进入自己的圈套。
《沉香屑》这部小说里面,最有看头的女人是梁太太。梁太太这个人物的设定,这个就好比白雪公主里面的皇后,灰姑娘的后妈。这个人物太重要了。能够在她身上挖掘的戏码比第一女主要有意思的多。如果是拍成电影,非历练过多年的女星才能胜任。
一、
出场时的梁太太已经“上了几岁年纪,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
这双“似睡非睡的眼睛”,令人想起王祖贤在《倩女幽魂》中模样:苍茫林间,一尘烟沙,小倩的秀发在风中凌乱,镜头拉近,也是那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那是永恒的经典,倾倒无数苍生。
就是梁太太的这双眼睛,让年轻的薇龙“心里一震,脸上不由热辣辣起来。”可见,梁太太有多美。美人很多种,有一种美人,尽管老去,还会让人一见之下,顿觉羞惭的巨大气场。而且还是一个外表柔弱,内里自信,并且略有野心的年轻女孩子。
梁太太身上的魔力就来自于她这种人到中年依旧汹涌的美人能量。
所以,那个唱诗班的少年英俊卢兆麟,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浪子,被梁太太三言两语拿下,就不难理解了。
二、
美人老去是自然现象,之所以还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是她懂得游戏的规则,不断地从游戏中汲取营养。
“从前我们爷在世,乔家老小两三代人的人,成天电话不断,鬼鬼祟祟地想尽方法,给少奶找麻烦,害我们底下人心惊肉跳,只怕爷知道了要恼。如今少奶的朋友都是过了明路来的,他们反而一个个拿班做势起来!”那妇人道:“有什么难懂的?贼骨头脾气罢了,必得偷偷摸摸的,才有意思!”睨儿道:“少奶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怕他们不眼红。”那妇人道:“呸!又讲呆话了。我告诉你……”
梁太太知道男人喜欢玩,还喜欢偷偷摸摸地玩。因为偷的过程本生充满了刺激和乐趣。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是上流社会那些“智勇双全”的饮食男女其乐无穷的游戏之一。
而睨儿想到的结婚,那就完全破坏这种“偷情的美妙”了。因为粱爷一死,偷情的砝码顿然失却。揭开了神秘面纱的游戏,乐趣陡然降低。再论及结婚,就是迅速离场的信号了。所以,睨儿还是嫩的。这种游戏里面,结婚是大忌。唯有“偷”字最有魅力。
三、
香港上流社会的活动,表面上行的是英国规矩,小姐们弹琴唱歌。实际上还是四五桌麻将,八圈牌。真正的噱头在于请来的这一群客人,“今天在座的男女,都是配好了搭子的,其中布置,煞费苦心。”这里面的微妙,都是梁太太一手造就。
梁太太不单是自己要玩,还懂得让她的一众情人玩好。
比如薇龙第一天住进梁宅。梁太太踌躇了一下“不知这小妮子值不值得投资?不妨叫这孩子换件衣裳出来见见客。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烧……只是,若是这妮子果真一鸣惊人,雏凤清于老凤声,势必引起一番骚动,破坏了均衡。……还有一层,眼馋的人太多了。”
一个小小的薇龙可能会引起的各种情形,梁太太几乎都考虑到了。均衡之下,她没让薇龙出场。梁太太的谨慎和妥帖,不仅是每次活动成功的保障,也是这一群“带点官派的绅士阶层” 充分信任她的缘故。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既要玩得尽兴,又不落口实。这其中,如何周全妥当,是很见本事的。
再看她豢养薇龙的一系列行为,足以看出,一方面,她把薇龙、睨儿这样的雏送到老情人那里投其所好,一方面薇龙等初出茅庐的新人也要靠她出人头地。所以,老一辈的情人离不开她,小一辈的各方人才也都要她提携帮助。一来二去,梁太太就成就了香港上流圈中屹立不倒的神话。
四、
梁太太年少的时候,兄弟们给她找的人家她都不要,偏偏要嫁给粱季腾做四姨太。“丢尽了她娘家破落户的脸”。而她的看法“吓,越是破落户,越是茅厕里砖头,又臭又硬。”梁太太是很独特的,这个破落户家里长大的小姐,很清楚到她这一辈,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继承的只有一颗强大的享乐之心。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只有攀附权贵耍弄手段,才能满足自己。
她一早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怎么去拿。那就不会有薇龙那样的“一上来就动了真情,并且逐渐迷失。”的情感历程。梁太太也不会有“一牵一牵的痛”,她只会因计划失败而“越想越脑,把脸都气紫了。”而后“沉吟了半响,竟按下了一肚子的火”款款而出。这就是梁太太,女人中,脸皮厚、心肠硬、脾气不大、有决断、不动真感情的一类。上流社会里这一类的顶尖人材。
五、
梁太太得宠,不因貌,不是忠,更非传宗接代。而是会玩,帮着粱爷一起玩。
“粱季腾是香港数一数二的阔人。姑母是她生前的得意人儿,遗嘱上特别派了一大注现款给她,房产在外。”想来,粱季腾死前很清楚,四姨太那里的开销,不单单只是一个小妾的家,那是粱爷的又一个社交场合,其中有不少的女人和不少的关系,都在里面运筹帷幄。梁太太有的可不止是色相,更多的是好处。
小说中,梁太太的话总是欲言又止,梁太太的作为颇多诡秘,每每吊足了人的胃口。关于梁太太的描写,张爱玲似乎有点惜墨如金。她可以把薇龙写得入木三分,一个年轻女孩堕落的每一步都在她犀利的笔下被剥去了三层皮。但对于梁太太这样情人无数,来去自如的女人,她的魅力、手腕、本事,张爱玲能看明白,但却写得很飘。似乎可以说,那个年代玩到最后的女人,张爱玲也只能站在局外,看个热闹。真正解她心里路程的,是连天才张爱玲也不能的。也可以说,在那些穷奢糜烂的怪诞现象中,也有几乎把交际花的人生过成了喜剧的,这是擅长悲剧的她不屑看到的一面。
这是张爱玲的经典作品之一,之所以轰动一时,是因为里面写了很多现实。你不去细读,那只有在生活中被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