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报上说,江西人第一次看了坦克车。自然,江西人的眼福很好。然而也有人惴惴然,唯恐又要掏腰包,报效坦克捐(题目为“不负责任的坦克车”,所以文章首先从“坦克车”开始说起)。我倒记起了另外一件事(前文为引出“坦克车”,此处引出作者要表达的主要内容):
有一个自称姓“张”的②说过,“我是拥护言论不自由者……唯其言论不自由,才有好文章做出来,所谓冷嘲,讽刺,幽默和其他形形色色,不敢负言论责任的文体,在压迫钳制之下,都应运产生出来了。”这所谓不负责任的文体,不知道比坦克车怎样?(此段先引用张若谷攻击性的言论,并将其和“坦克车”相比,张若谷的言论和“坦克车”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作者如此表达,引起读者的好奇心,后文做进一步解释。)
讽刺等类为什么是不负责任,我可不知道(这是对张若谷言论内容中所谓“不敢负言论责任的文体”的批驳,后文是对张若谷这种言论行为的讽刺)。然而听人议论“风凉话”怎么不行,“冷箭”怎么射死了天才,倒也多年了。既然多年,似乎就很有道理。大致是骂人不敢充好汉,胆小。其实,躲在厚厚的铁板──坦克车里面,砰砰碰碰的轰炸,是着实痛快得多,虽然也似乎并不胆大。(此段是解释上文将张若谷言论和“坦克车”对比联系起来的原因,张若谷攻击讽刺等类文体因胆小而不敢负责任,实际上他本身的言论就像是躲在“坦克车”里“砰砰碰碰的轰炸”,实际上正表明他的胆小。)
高等人向来就善于躲在厚厚的东西后面来杀人的。古时候有厚厚的城墙,为的要防备盗匪和流寇。现在就有钢马甲,铁甲车,坦克车。就是保障“民国”和私产的法律,也总是厚厚的一大本。甚至于自天子以至卿大夫的棺材,也比庶民的要厚些。至于脸皮的厚,也是合于古礼的。(此段进一步从历史传统和思想文化角度进一步对这种躲在“坦克车”里发表攻击言论的行为进行分析,进一步深化主题,指出古代统治者和统治者的帮闲们贯于使用这种“坦克车”式的言论攻击庶人和平民,既安全又畅快,本质不过是厚脸皮的无耻而已。)
独有下等人要这么自卫一下,就要受到“不负责任”等类的嘲笑:
“你敢出来!出来!躲在背后说风凉话不算好汉!”
但是,如果你上了他的当,真的赤膊奔上前阵,像许褚③似的充好汉,那他那边立刻就会给你一枪,老实不客气,然后,再学着金圣叹批《三国演义》④的笔法,骂一声“谁叫你赤膊的”──活该。总之,死活都有罪。足见做人实在很难,而做坦克车要容易得多。(以上是对张若谷这种“坦克车”式言论本质和虚伪性的进一步揭露,以提醒读者切莫上当。)
五月六日
【注释】
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九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② 自称姓“张”的:指张若谷,江苏南汇(今属上海市)人,当时的投机文人。这段话见于他在一九三三年三月三日《大晚报·辣椒与橄榄》上发表的《拥护》一文。
③ 许褚:三国时曹操部下名将。他赤膊上阵的故事见小说《三国演义》第五十九回《许褚裸衣斗马超》。
④ 金圣叹批《三国演义》:金圣叹(1608─1661),吴县(今属江苏)人,明末清初文人。他曾批注《水浒》《西厢记》等书,把所加的序文、读法和评语等称为“圣叹外书”。《三国演义》是元末明初罗贯中所著,后经清代毛宗岗改编,卷首有假托金圣叹所作的序,并有“圣叹外书”字样,每回前均附加评语,通常就都把这评语认为金圣叹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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