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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志趣情操·论语》原文及解读

  [五·二十六]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七·十五]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七·十八]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九·二十六]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九·二十八]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

  [十一·二十六]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二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晳后。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十四·三十七]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十八·三]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十八·四]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鉴赏〕 孔子主张人生一世应当有所成就,不应碌碌无为,他曾经说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卫灵公》)为此就必须立志,因为在孔子的思想中志向是一个人的心意所向,是灵魂的向往和追求。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御之马,一个人有了志向,人生才会有目的,有方向;有了志向,才会产生为事业奋斗的强大动力,并且找到实现理想的途径和方法。因此孔子常常引导弟子谈自己的志向和抱负,从孔子与其弟子的谈心,我们可以看到孔门的志向有以下值得注意的特点。

  首先,孔门的志向是利他的,不是自私的。孔子师生不以升官发财作为人生奋斗的目标。他们希望有机会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是不是确立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英雄主义的目标。子路说他的志向是有了车马、衣服、皮袍,要与朋友同享,用坏了不埋怨;在另外一个地方他又表示有志于以三年时间把一个受到邻国军事威胁、又遭受饥荒的国家治理好,使之变得富强,人民富有战斗精神,又知道遵守礼仪。冉求的抱负是一个小国经过他三年的治理,人民都能得到温饱。总之,他们的志向都是希望为国家、社会和他人作出自己的贡献。

  其次,孔门的志向是平实的,这是孔子一贯提倡的人生态度和生活作风。他们对抱负的表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像《庄子》中做“真人”、“神人”、“至人”、游于“无何有之乡”的不切实际的空洞幻想,也不像某些宗教家那样,向往来世的幸福、天国的极乐。儒家企求在今世现实社会实实在在地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如颜渊希望他自己做了善行后不会自我夸耀,做了辛苦的事情不会自我表白。而公西赤所向往的只是在宗庙祭祀或外交活动中,穿着礼服礼帽,主持仪式。他们的期望太平淡无奇了,但是符合孔学所主张的兢兢业业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人生哲学。

  再次,孔门的志向在平实中追求崇高,这在《子罕》篇中孔子应弟子要求谈自己的志向时得到充分的表现。他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可见他关注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其中多为社会的弱势群体。可见,他的志向非常平实,其中似乎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目标。但是,正是孔子对普通人的关怀显示了他博大的胸怀和崇高的精神。他全无功利的目的,也与子路和颜渊都不同,丝毫不考虑个人的行为举止如何与众不同,出类拔萃。他的心愿完全是从其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对他人的热爱和关怀、与万物一体的感情的自然表达。孔子对自己的志向的叙述把他的弟子的思想引导到一个极其崇高的境界。

 

  孔子的表白无任何刻意的做作和矫饰,只不过是重申他一贯倡导的人生目的和意义。如在《宪问》,他提出君子的责任应当是“修己以安人”,不仅如此,还应当推而广之,“修己以安百姓”。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人能够达到的最理想的人格,能够作出的最伟大的功德,连圣人都难以做到。实际上孔子提出的仁政学说和他一生的奋斗就是为了实现他这一志向。他的这一志向后来演变为儒家的大同理想,《礼记·礼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这段话可以说是对孔子的“修己以安百姓”志向的最充分、生动而具体的说明。

  最后,孔门的志向显示了极具审美价值的高雅情趣和人格魅力,这非常明显地表现于孔子所肯定的曾晳向往的生活方式。对于他的几个弟子的志向,孔子明确地表示了他的倾向: 他赞赏曾晳的想法。曾晳的理想是在和煦的春天,穿上春装与几个成年人和少年浴于沂河,吹风于舞雩台,然后一路唱着歌返回,孔子脱口而出“与点”的话语清楚地表明这也正是他的向往。在他看来,这种生活胜过子路的强国、冉求的富民、公西赤的主持仪式的志向。尽管孔子重视人们的道德修养和对社会的责任,但是他不主张像清教徒和苦行僧那样,过一种枯寂的人生。在孔子向往的这种理想中,我们体会到人们在逃离了充斥欺诈、暴行的上层社会、摆脱了官场的压抑、丑恶、无聊以后所感受到的轻松闲适、欣喜快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心情;可以看到孔子师生真正地发现了自然之美和生活之乐,他们表现了对自然、生活、艺术、人间真情的发自内心的热爱。孔子所向往的生活极其适性怡情,显示了“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海阔纵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高远境界。孔子的人生既是政治家的生涯,学者的生涯,又是艺术的人生。对于朝廷的政治,他既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是借以治国安邦;出乎其外,是严格地审视、批判现实政治,同大自然和普通人同忧乐,寻求文化、生活之美。这种生活虽然淡泊,但极富情趣,与那种终日穷竭心计营逐私利、算计他人的功利主义的粗鄙生活相比,不啻有天渊之别。

  超凡脱俗的理想志趣总是不会为一般人所理解,在世俗的价值观念和感官之欲的诱惑之下极有可能动摇而屈服于流俗;而在恶劣的政治环境中则会遭到讥讽和摧残,因此,坚持和实行崇高的志趣就应当有高风亮节,这正是孔子经常强调的思想。他主张人们遇到任何诱惑、困苦、危难,都要坚定不移,不坠青云之志。因此他由衷地颂扬松柏,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是他自己一生所作所为的写照。他为春秋时期的列国混战、百姓遭受颠沛流离之苦而痛心疾首,为济世救民提出的仁政理想昭如日月,却不为世所用,经常遭到排斥、打击、嘲笑,但他并不气馁;凭着他的名望和影响,只要屈服于环境,他就完全可以安居高位,但是在他的主张不能得到实行时,他毫不留恋权位,辞去官职,显示了高洁的操守;晚年他还周游列国,历经种种艰难困苦,但他信念不稍动摇,实践了他“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铮铮誓言。孔子所倡导的志趣情操由于孟子所提出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浩然之气而得到进一步的发扬,后来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而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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