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晋玄,邑诸生也(1)。笃信导引之术(2),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一日,方趺坐(3),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4)。”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5),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6),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谭觉神魂俱失,不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7),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谭晋玄,是本县的一名秀才。他很相信一种气功之术,每日练习,冬夏不停。练了好几个月,自己觉得好像有些收获。有一天,他正盘腿而坐,听到耳中有很小的说话声,就像苍蝇叫一般,说:“可以见吗?”他一睁眼,就再也听不见了。
他又重新闭上眼、息住气听,又听到方才的声音。他想:这可能是功已练成,心里暗暗高兴。
从此,他每日坐下就听,心里想,等耳中再说话时,应当答应一声并睁眼看看是什么东西。有一天,果然又听到那“可以见吗?”的小小说话声,他就小声答应:“可以见了。”很快觉得耳朵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东西爬出来。他慢慢地睁开眼偷看,果然看到一个小人,高三寸多,面貌狰狞,丑恶得像夜叉一样,在地上转着走。他心里暗自惊异,心想不管怎么样,先看他有什么变化再说。正看着,忽听邻居有人来借东西叫门呼唤。小人听到后,样子很恐慌,围着屋内乱转,好像老鼠找不到窝一样。谭秀才也觉得神志不清,像掉了魂,不知道小人到哪里去了。随后他便得了疯癫病,哭叫不停。家人为他请医吃药,治了半年,才渐渐好了。
谭晋玄,坚持养生之道,本来是件有利于身体健康的好事,可却被耳朵里的一个所谓的小人给吓疯了。果真是这么回事吗?其中却另有隐情。
首先要说明的是,耳中人是个虚幻的、抽象的,或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谭晋玄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之中去,尽管他闭目做出一副极其专注的样子,却常常听到外来的干扰声。他的收效不“微”才怪呐。即使“寒暑不辍,行之数月,”也是“若有所成。”正所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谭晋玄之所以被吓疯,主要是因为他精力分散,心不在焉,才产生了幻觉,即“耳中人“。其实,这个“耳中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人们常说“走火入魔”,如果你不“走火”,又岂能入魔呢?这个“走火”,就是走神儿了。
再者,欲速则不达。当那种幻觉出现以后,他还侥幸地以为“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谭晋玄的功夫不到,还自欺欺人地把荒诞当神奇,早晚也会疯的。
看来,一个人最大的敌人还是他自己呀!只有潜心做事的人,方能水到渠成。世上哪有什么“耳中人”,像谭晋玄那样,完全是被另一个不集中精力修炼的“他自己”吓疯的。这或许才是他疯的真正原因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