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辞世者①,或被发佯狂,或污身秽迹,可谓艰矣。今仆坐而获逸,遂其宿心,其为庆幸,岂非天赐!违天不祥。
顷东游还,修植桑果,今盛敷荣。率诸子,抱弱孙,游观其间。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娱目前。虽植德无殊邈②,犹欲教养子孙以敦厚退让。戒以轻薄,庶令举策数马③,仿佛“万石”之风④。君谓此如何?
比当与安石东游山海,并行田视地利⑤。颐养闲暇,衣食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宴。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耶! 常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⑥,甚欲希风数子⑦,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全晋文》)
【赏析】这是王羲之写给谢万的一封信。谢万是谢安的弟弟,当时任吏部郎。王羲之在信中描述了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和避世隐居的志趣,反映了他淡于名利的情操。
起首从反面落笔,写古代辞世者归隐的艰难,衬托出自己优游林下的闲适。对比之下,当然要为之“庆幸”,看作是“天赐”的良机了。第二段具体写隐居的生活。种植桑果,率子抱孙,一鼎一味之调,也与家人同享,天伦乐境,令人妒羡。至于进一步说要教养子孙为人敦厚,谨慎退让,希望他们也能甘于淡泊,不慕荣利,其境界就更显得高人一筹。第三段也写隐居生活,但与前段有所区别。第二段是实写眼前事,第三段则是虚写日后事,想象不久将与谢万的兄长谢安共游山川湖海,与亲知欢宴谈笑。后面引陆贾、班、杨王孙为榜样,和前面用万石君的典故写法则又相同了。总起来看,有异有同,既错综又浑成,写得随心所欲,潇洒自如。
王羲之还写过一封《诫谢万书》,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王右军集》评道: “世谓其形神在名山沧海之间,于天下事,抑何观火也。”王羲之确是个非常有政治远见的人物,他晚年的辞官不仕,放浪山水,实际上是为了避刑祸而急流勇退。细细咀嚼这封信,在字里行间或可体察出他的苦衷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