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而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①,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 所以复言者,施袗结褵②,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
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③,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④; 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⑤,州郡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
(《全后汉文》)
【赏析】马援原是光武帝刘秀的政敌隗嚣的部下,他当时虽为刘秀重用,内心却不无忧惧之感。侄儿马严、马敦“喜讥议,通轻侠客”,这正是极易招祸的杀身之道。因此马援远在交趾 (今越南北部) 写信给严、敦兄弟,叮嘱他们谨慎自处,不要趋于轻薄狂放。
林云铭评此文以“婉切”二字,最得其旨。为使子侄易于接受批评,作者处处预留地步。针对好议论,他并不直言相斥,只说我愿如此不愿如彼。文中引当时人龙伯高、杜秀良,“轻轻说个当效不当效”,也是相当委婉的。全文共用十二个“之”字,七个“也”字,语气舒缓不迫,娓娓道来,象是在谈家常,如闻其声,如见其容。读来情真意切,动人肺腑。
第二段称引龙、杜是文章重心,最为精彩,用排比复沓句法但又并不完全对称,平整中有起伏。以寥寥数语描摹龙、杜两人的风神仪范,简练精切,琅琅上口。作者对龙、杜同样是“爱之,重之”,似乎双峰并仰,无所轩轾,但一愿子弟效,一不愿子弟效,褒贬立判。“刻鹄类鹜”,“画虎类狗”设喻精警,形象鲜明,增强了说服力。这样的书信实在可以当作格言或座右铭来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