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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独身者协会(节选)》原文及赏析

  作品提要

  阿切耶的妻子布尔巴拉姐妹四个,大妹妹谢勒巴拉婚后守寡,现在娘家居住,两个小妹妹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虽然想继续求学,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阿切耶受岳母之托,要为两个姨妹物色合适的对象,两姐妹感情深厚,希望能嫁给一对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婚后也可以常往来。阿切耶婚前曾是独身者协会的会长,结婚后就没有再参加协会的活动。独身者协会的成员都是男性,协会的誓言是终身不娶,会员维宾和谢利希认为这个誓言实现起来是困难的,而协会里另一位成员与会长的侄女互有好感。谢勒巴拉想女扮男装加入独身者协会,请阿切耶代办手续。乔装入会后,谢勒巴拉邀请会员们到家里聚会。在开会的房间,她故意留下了两位妹妹的饰品和诗集,这些引起了维宾和谢利希对其主人的好奇和好感。两姐妹也对他们两人非常满意。阿切耶的岳母从外地为两个女儿物色到的两个小伙子就要登门拜访了,阿切耶用掉包计,支走了求婚者,让岳母错把维宾和谢利希当成求婚者,成全了两对青年的婚事。

  作品选录

  第 二 幕

  第 四 场

  [阿切耶的房间。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

  内布巴拉 妮尔巴拉,为什么近来你不时地显得这么严肃啦?

  妮尔巴拉 我们这里所有的严肃,你是不是认为都是你一个人所有的?我高兴严肃,就显得严肃。

  内布巴拉 你一直在想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妮尔巴拉 你这样费神有什么必要呢?倒是你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到来了!

  内布巴拉 (搂着妮尔巴拉的脖子)你在想什么,多么可怜啊可怜!我们倒像是一场灾难,把我们送走的问题上是多么着急,又是多么困难!

  妮尔巴拉 那我们又不是什么可以往外扔掉的东西,想扔掉就扔掉万事大吉。现在这样为我们折腾,真是一件光荣的事。我们不是读过《童子的出世》吗?为了雪山神女的婚姻,活生生的一个天神被化成灰烬[1]。如果某一诗人知道了我们的事,那也会写出有关我们婚姻的作品来呢!

  内布巴拉 可别这样,太使我感到害羞了。

  妮尔巴拉 难道我就不感到害羞?我是不知羞耻的人吗?不过怎么办?你说,那天到学院去领奖,也怪不好意思的。可是为了来年得奖,深夜不上床背功课,又感到不好意思,奖又舍不得放弃,我们的天性就是如此。

  内布巴拉 好吧,妮尔巴拉,这次得奖的事,你大约会感到厌烦吧?

  妮尔巴拉 什么奖?你说,是不是独身者协会那两个会员?

  内布巴拉 不管什么,你什么都懂!

  妮尔巴拉 (搂着内布巴拉的脖子,附耳轻声)你要我都说出来吧?我们说,独身者协会的两个会员彼此关系很密切,如果我们俩人落入他们那一对朋友之手,那结婚以后我们俩人仍然会在一起。不然,谁能有把握地说,我们俩人谁到什么地方去呢?所以对这一对神才安排了这样的膜拜活动,我双手合掌地暗自祈求: 啊,独身者协会的一对马童神啊,请一同接受我们这一对如一棵枝上的两朵花的姐妹吧!

  [由于提到分手的可能性,两姐妹都彼此搂抱着,内布巴拉泪流不止。

  内布巴拉 妮尔巴拉,你说,你怎么能抛开二姐走呢?我们俩人走了,她身边还有谁呢?

  妮尔巴拉 这件事我考虑了好久,如果她让我们住在一起,那我为什么离开她走掉呢?三姐,她没有丈夫,而如果我们也没有丈夫,那也好,我们有什么必要获得比二姐更多的幸福呢?(谢勒巴拉男装上)(妮尔巴拉从桌上的盘中取出一花环戴在谢勒巴拉的脖子上)我们俩人选择你作为我们的夫君。

  [两人向谢勒巴拉合掌行礼。

  谢勒巴拉 哎,这是做什么?

  妮尔巴拉 请别害怕,我们俩人不会为你而争风吃醋的。就是争风吃醋,那三姐也争不过我,不过我会自己让步的,对你不会有任何苦恼。不是开玩笑,二姐,说真的,和你在一起我们生活得多么温馨,难道其他地方能得到吗?可是为什么你仍然要把我们推给人家呢?

  [内布巴拉眼中开始流出泪水。

  谢勒巴拉 (给她一面擦着眼泪)哎,内布巴拉,这是做什么?同谁你才能得到什么,你现在岂能知道!如果同我在一起你的生活能够变得有意义,我难道能够把你交给其他某一个人?

  [拉希格上。

  拉希格 女孩子们,你们把我这个不是会员的搞成会员了。今天独身者协会的会议要在这里召开,会议该如何进行,你们教我吧!

  妮尔巴拉 你又在开那个老的玩笑!从前天起,你就喋喋不休地谈会员非会员的事!

  拉希格 你们把一个人变成了会员,难道对他一点儿都不关心?玩笑一旦出了口,难道应该像拉杰布特的姑娘一样将它扼杀才好?事实将是: 只要独身者协会在这儿存在,那你们每天从早到晚都不得不听这种笑话。

  妮尔巴拉 那样一来,独身者协会就不得不很快被消灭掉。二姐,现在不是什么关心不关心的问题,拉希格爷爷的开心或玩笑,我们为什么不让它常新呢?终生独身者协会的长久性我们马上让它消灭。那样一来,征服世界的女人则名副其实了。应该如何展开进攻,准备好计划了吗?

  谢勒巴拉 没有准备好什么计划,摆开阵势后想到什么,就那么做好了。

  妮尔巴拉 一旦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听到擂战鼓的声音马上到场,我为什么要害怕独身者协会?难道我这手臂没有力量?

  [阿切耶上。

  阿切耶 在今天的协会会议上,我想向女学者们提出一个历史性的问题。

  谢勒巴拉 我们准备接受你的提问。

  阿切耶 那好,你们说,站在两个枝头上,而又想砍掉两个枝的是谁?

  内布巴拉 (很快地)我知道,姐夫,是迦梨陀娑。

  阿切耶 不对,是一个比他还伟大的人物,阿切耶先生!

  妮尔巴拉 那两个枝头是谁?

  阿切耶 (左手拉着妮尔巴拉)这是一个,(右手拉着内布巴拉)这是另一个!

  妮尔巴拉 今天大约斧头要来了。

  阿切耶 是要来了,或者说已经来了。你们听,楼梯上正响着脚步声!(大家准备逃离,谢勒巴拉逃离时把拉希格带走了,在首饰的响声和匆忙的脚步的急促声中谢利希和维宾上,还连续不断传来首饰碰撞的声音)布尔纳先生没有来?

  谢利希 在金德尔先生家里碰见过他,但是忽然身体感到不适,今天他不能来了。

  阿切耶 (朝大路望着)你们请坐一会儿,我到门口去等金德尔先生。可怜他眼睛不行,本来要到什么地方,结果到了其他什么地方,都说不准。附近也有这样的地方,对举行独身者协会的会议是无论如何也不欢迎的。

  [阿切耶下。阿切耶走后谢利希仔细地打量房间。房中点着两盏灯,围着两盏灯挂有蓝中带绿的帘子,从帘子透过的亮光变得暗淡而又带上了彩色,桌子中间的花瓶中插有花朵。

  维宾 (笑着)不管怎样,老兄,这个房间对独身者协会来说是不适用的。

  谢利希 (惊异地)那为什么?

  维宾 房间的装饰对你们出家修行人说来显得多余。

  谢利希 对我的出家修行的教义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多余的。

  维宾 只除开妇女!

  谢利希 对,只除开女人!

  [说话的语气也比往日的缓和。

  维宾 从墙上的画和其他许多方面来看,大量的事物都透露出妇女的迹象来。

  谢利希 世界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妇女的迹象。

  维宾 确实这样。如果相信诗人们的描写,那么,月亮中、花朵中、藤萝中,随便哪儿,不幸的男人总是逃不脱妇女的迹象的。

  谢利希 (笑着)我曾经想: 至少在金德尔先生家那个平房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女人的迹象。今天那种错觉突然消除了,真的,女人的迹象遍布世界。

  维宾 可怜为一小撮独身者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地方了,连开会的地点也难找到了。

  谢利希 你看看这个东西!

  [从一角落的三脚凳上拿起两个头发夹子出示给维宾。

  维宾 (接过两个头发夹子观看)老兄,这个地方对独身者来说是不方便的。

  谢利希 有花也有刺。

  维宾 这就是难点。如果只有刺,那还可以避开,走掉完事。

  (谢利希从另一个角落里的小书架上抽出书一本一本地看。有几本长篇小说,有几本英文诗集,他打开巴尔格勒瓦的抒情诗集《黄金库》,看到扉页上女子笔迹写的札记,于是翻了翻最初的几页,随后交给维宾)内布巴拉!我敢断定,这个名字决不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你的看法呢?

  谢利希 我也这样看,这名字是异性的名字。

  [又出示另一本书。

  维宾 妮尔巴拉!在诗集里这个名字倒可以行得通,但在独身者协会里……

  谢利希 要是在独身者协会中,取这样的名字的一些妇女进来了,那我看,我们协会中就没有任何强有力的人物能够阻止她们。

  维宾 布尔纳一下就受伤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救呢?

  谢利希 那是为什么?

  维宾 你大约没有注意。

  谢利希 不,不是没有注意。只不过是你心里的推测。

  维宾 心就是用来推测的,看不出,也捆不住。

  谢利希 那布尔纳的病医学上就没有一个说法?

  维宾 没有,老兄,医学院也不讲授这种疾病。

  谢利希 一踏进这个家的大门,碰到的是那个名叫拉希格的老头,把他说成是独身者协会的合适的守门人是困难的。

  维宾 我还感到,好像是为了在湿婆大神的净修林中放一把火,爱神变化成南迪[2]来临了,那个人是不可信的。

  [金德尔上。

  金德尔 由于今天激烈的争论,布尔纳先生的身体突然不适,所以,我认为把他送回家再来要恰当一些。

  维宾 布尔纳先生这么体弱,他本来该早就小心一些才是。

  金德尔 布尔纳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小心之处。

  [阿切耶和拉希格上。

  阿切耶 请原谅,我只不过是向你们交付一个协会的新会员,很快就走。

  拉希格 (笑着)从外表上看,看不出我的新来。

  阿切耶 他的性格是这样谦虚,往往被他用外表的古板掩盖了。慢慢大家会了解的,他就是拉希格先生。

  拉希格 我的父亲在了解我的诙谐性格以前就给我取了一个名字拉希格[3]。现在为了兑现父亲的愿望,我不得不努力使自己尽量诙谐有趣一些。而且“尽了力而不成功,那又有什么错。”(阿切耶下。谢勒巴拉男装上,她向大家合掌致意,眼力不好的金德尔先生不断眨着眼睛望着她,维宾和谢利希两人对她注视着)(谢勒巴拉背后有两个仆人端着食盘上。谢勒巴拉从食盘中取出银白的碟子放在白色大理石的桌子上)这位是你们协会的另一个新会员,关于他的新颖是无可争辩的。完全和我相反,他的非凡的智慧是被外表的新颖掩盖着的。我觉得,你们都好像感到奇怪,这的确是奇怪的事。看到他,使人感到是一个年幼的少年,但是我能保证他不是少年了。

  金德尔 他的名字叫?

  拉希格 阿伯拉·冈德[4]。

  谢利希 阿伯拉·冈德?

  拉希格 这个名字在我们协会里用起来不大妥当,这我承认。对名字的问题,我个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留恋,如果改变成维格拉姆·辛赫或毗摩[5]或其他任何一个合适的名字,他都不会反对。虽然经典里面说了“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通过阿伯拉·冈德这一名字在世界上获得大丈夫气概,还不是这么一回事。

  谢利希 先生,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啊?名字也不像穿的衣服,马上就可以换掉的。

  拉希格 谢利希先生,这是近来你们的一种传统了。在古代,人们把名字是算入衣物之内的。请看,阿周那的哪一个名字是他父亲取的呢?这是难说清楚的,什么巴尔特、特纳杰耶、斯沃亚萨基,[6]人们心想到什么,就口头上说出了什么。请注意,请你别把名字理解得太实在了,如果你由于失误,没有叫他阿伯拉·冈德,那他也不会控告你犯了侮辱或诽谤罪的。

  谢利希 (笑着)当你这样一再解除顾虑,当然也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了。但是,也没有必要再介绍他的宽容的气度了,我们不会把名字喊错的。

  拉希格 你即使不喊错,可我却要喊错呢!从亲戚关系来说,他是我的孙子辈,所以有关他的事情,有时我的口舌就比较随便。如果有时我把话说反了,那就要请你们多多包涵!

  谢利希 阿伯拉·冈德先生,你这是安排的什么啊?我们协会的会议议程可没有点心这一项啊!

  拉希格 (站起身来)我要代表我们的协会向指出这一错误的先生表示感谢。

  谢勒巴拉 (整理着碟子)谢利希先生,是不是食物也违反了你们的规章呢?

  谢利希 (听出是女人的声音,将维宾拉在自己身边)一看到这位会员的身材,这方面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维宾 阿伯拉·冈德先生,规章的事物是这样: 世界上有些优异的事物是自己创造出自己的规章来的。有才华的作家是按照自己的规章行事的,不承认优秀的诗歌评论家给订出的规章。你所准备的这些点心食物,对此也不会有任何协会的规章去约束,惟一的规章就是坐下来,把它吃掉。只要这些东西还存在,那世界上所有其余的规章都在一旁待着,靠边站!

  谢利希 维宾,你怎么了?我是看见过你吃东西,但是你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高论,这倒是我从前从来没有听过的。

  维宾 舌头受了刺激兴奋起来了呀!说有风趣的话,现在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了。唉,如果这时有位给我写传记的作家在多好!

  拉希格 (用手来回摸着自己的秃头)请不要对我抱什么希望,我也不能等这么多的时日。

  [由于受到房间里装饰讲究的影响,金德尔先生的心有些惶惑不安,他那热情的激流不能涌向正确的方向,他有时看看活动记录,有时无缘无故地看着自己掌心的条纹。

  谢勒巴拉 (走到金德尔先生身边)如果妨碍了协会工作的话,那就请原谅。金德尔先生,请多多少少吃……

  金德尔 那种应酬的确妨碍了协会的工作,这是毫无疑问的。

  拉希格 那好,请试验一下,如果糕点妨碍了协会的工作的话,那……

  维宾 (慢慢地)那么,要不然,在将来把协会的工作停下来,先给糖果点心让路。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请吧,为什么老是坐着?

  拉希格 说来,我每天都要来吃这些东西,甚至有时是抢来吃。今天以独身者协会会员的身份,和你们接触的光荣感,使我多少在等待邀请。但是……

  谢勒巴拉 但是是什么意思,拉希格爷爷?你不是每个星期日都斋戒吗?今天要吃一点吗?

  拉希格 我看到大家都免了,全部规章仅仅是对我这个拉希格爷爷,不行,“先下手为强”。现在等待邀请是无用了。

  维宾 (看到只有四个碟子)你不和我们一同坐下来吃?

  谢勒巴拉 不,我要给你们分发食物。

  谢利希 这怎么行呢?

  谢勒巴拉 请让我招待你们吧!比起吃来,这会更使我高兴。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难道这样对吗?

  拉希格 所谓“各有各的爱好”,他高兴招待,我们高兴吃,这种不同的趣味使人感到彼此都方便些。

  [大家吃。

  谢勒巴拉 金德尔先生,那是点心,先不要吃它。蔬菜在这里,你是不是在找水杯?水杯在这里。

  [金德尔先生的叶袋上是芒果,他不能准确地掌握住它,一边着急的谢勒巴拉马上把芒果切开才使问题变得简单了。当有人需要时,她就慢慢地站到他的手边,帮助他处理食物。

  金德尔 谢利希先生,关于接受女人为会员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谢利希 如果仔细想来,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对意见,我倒只是考虑到社会的反对意见。

  维宾 有很多时候,应该把社会看成小孩子一样,如果把孩子的每一个反对意见都接受下来,那孩子就不能进步了。有关社会的问题也适用这一点。

  谢利希 我倒感觉到,我们国家的协会、委员会的许多安排、筹划都过早地失败了,其主要的原因在于那些安排、筹划没有女人的任何合作。是不是,拉希格先生?

  拉希格 由于特殊的情况,我和女性没有特别的关系。可是我还是知道,女性要么是给予合作,要么是造成障碍,要么是进行创造,要么是制造毁灭。所以把她们吸收进自己的团体里面来,这样做不管是方便还是不方便,至少可以避开制造障碍的危险。请你自己想想看,如果你们的独身者协会同意接受女性的话,那么在女性中那种要悄悄地把协会给埋葬掉的积极性就不会存在。不过在当前的形势下……

  谢勒巴拉 拉希格爷爷,你是从哪儿得到女性对独身者协会愤恨的消息的呢?

  拉希格 没有得到反对的消息,难道就不应该早早警觉?瞎了一只眼的野鹿,它的那只眼之所以瞎了,是因为从那方射来了箭。如果独身者协会对女性来说要成为瞎了一只眼的野鹿,那么它就将受到从女性方面来的伤害。

  谢利希 (对维宾轻声地)瞎了一只眼的野鹿今天就已经中了一支箭了,一个成员已经躺倒下去了。

  金德尔 那些只愿意凭借男人为社会谋福利的人们,他们是想用一只脚走路,所以他们只走了一小段路就不得不坐了下来。我们在每一个重要的行动中都把妇女排除得远远的,所以我们的为国家服务的工作中就没有生命力。我们的心,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希望都分成了在家在外两部分。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外边可以发表演说,但是一回到家里就都忘却了。请注意,阿伯拉·冈德先生,现在你还很年轻,要好好记住这件事,不要忽视女性。如果我们把女性摆得低,那么女性也会把我们向低的方向吸引。于是由于她们的重负,我们在进步的道路上前进就很困难,前进几步后就又回到家庭的角落里被束缚住了。如果我们把女性摆在高的位置上,那回到家里以后,离开我们的理想时就会感到羞愧。在我们国家里,外表是表现了这种羞愧。但是在家庭内部就没有这种羞愧之心,所以我们全部的进步就表现在空洞的外表方面。

  谢勒巴拉 请祝福我,愿你的教诲不致落空,愿我能使自己适合你的理想。

  金德尔 关于吸收我的外甥女妮尔巴拉入独身者协会的问题,你们没有反对的意见吗?

  拉希格 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仅仅是有语法的问题。独身者协会中如果有一个妇女装扮的人来了,语法学家是会诅咒的。

  谢勒巴拉 语法学家的诅咒今天不起作用了。

  拉希格 那好吧!但是至少应该避一避语法学者。我感到,协会女会员在不告诉男会员的情况下,改变一下自己的名字和服装,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谢利希 那样一来,有趣的是: 谁是女人,谁是男人,在这方面连我们自己也会始终存在着疑问。

  维宾 我想,我能够从这种疑问中摆脱出来。

  拉希格 我想,也许有人突然会错误地把女会员当成我的侄孙女吧!

  谢利希 不过,关于对阿伯拉·冈德先生的怀疑是始终会存在的。

  [谢勒巴拉从旁边的三角凳上取走了放点心糖果的碟子。

  金德尔 请注意,拉希格先生,语言学中可以看到这种现象,某一个词在使用的过程中基本的词意往往消失了,而产生了相反的意思。由于接受了女会员,如果独身者协会的意思有所改变,那又有什么损失?

  拉希格 没有什么损失,我不反对改变。不管是改变名字,改变服装,凡是发生了的事物,我不是反对,而是接受。也正因为如此,我的心始终保持常新的状态。

  [糖果点心吃光了,吸收女会员的问题谁也没有反对的意见。

  拉希格 我希望,独身者协会的工作中不产生任何障碍。

  谢利希 完全没有。以前的日子里,工作只局限于口头说,而今天另一只手也行动起来了。

  维宾 因此,今天更多的是得到了内心的满足。那今天的会是不是到此结束?因为往下再没有什么题目了,而且时间也很晚了。

  [全体下。

  (刘安武 译)

  赏 析

  《独身者协会》发表于1926年,是一部五幕多场话剧。该剧取材现实生活,情节生动,语言妙趣横生,是一部成功的戏剧作品。所选录的第二幕第四场部分内容,说的是女扮男装的谢勒巴拉邀请独身者协会会员到家中开会的情景,从内容和语言上,都体现出了该部戏剧的主题和特色。

  从选段中,读者可以通过人物对话,了解作者对男性、女性在生活、社会中的责任的看法。阿切耶思想开明,尊重女性。当姨妹想男扮女装加入男性社团,他并没有因为她有违习俗的想法而拒绝或责备她,反而是出谋划策,帮助她实现愿望。计谋得逞后,还处处配合她们,极力撮合两个小妹妹和优秀协会会员的婚事。他认为女性也应该接受充分的教育,支持妻子的妹妹们多念书。迫于岳母的压力,他不得不为姨妹寻找婆家。在第一幕中,阿切耶用水烟、饮酒、荤食等引诱上门来的求婚者,巧妙地揭穿了他们虚伪、可笑的面目。这不仅增加了戏剧的观赏性,也嘲讽了当时印度社会中以结婚为手段获取利益的可憎行为。

  剧中几位女性形象的塑造也颇为成功。谢勒巴拉是位寡妇,仍然用一种积极的心态来对待生活,她在家操持家务,但更想走入社会像男人一样生活。当她以男装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俊美的外貌和自信的气度,获得了姐妹们的羡慕,也赢得了独身者协会会长侄女的爱慕之情。从所选的场次中,读者们能看到谢勒巴拉自信、从容的谈吐,然而即使是身着男装参加独身者协会聚会,她还是自然而习惯地担当起伺候男人用食的工作。在谢勒巴拉这一形象上,作者似乎在表达这样一个观念: 女性有其在家庭中的天职,但也可以像男子一样在社会谋得一定的地位和尊严。另外两位女性—— 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天真活泼,开朗大方。在婚姻方面,她们有自己的择婿要求和标准,更能毫不扭捏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即使受制于母亲的安排,她们相信自己“又不是什么可以往外扔掉的东西,想扔掉就扔掉万事大吉”,她们赞同姐夫戏弄不喜欢的相亲对象,支持他设计介绍自己中意的对象上门。

  戏剧中的“独身者协会”是作者着力表现的另一主线。协会成立的理论认为,一个人要为社会服务,就要终身不娶,摆脱妻室儿女的拖累,要避免陷入个人幸福和世俗强有力的吸引力中去。但是,有会员陆续结婚了,协会还不得不尴尬地面对世人这样的质问:“如果所有的人都受这个伟大誓言的约束,那么从今天起五十年后难道还能剩下一个为国家服务的人吗?”在现存的会员中,他们心里对协会的理论也开始动摇起来。于是,在谢勒巴拉家中聚会上,在讨论是否吸收女性会员入会时,他们也承认“我们在每一个重要的行动中都把妇女排除得远远的,所以我们的为国家服务的工作中就没有生命力”,觉得应该“不要忽略女性”。泰戈尔揭示了所谓“独身者协会”的不切实际性,批评了他们对男性和女性服务社会作用认识的肤浅性。对比协会会员的夸夸其谈,妇女在家庭中所做的实际工作要有意义得多。

  另一方面,所选录部分的语言生动,很好地体现出这部戏剧的语言特色。这部戏剧语言幽默,人物对白不无妙趣横生之处,具有较强的舞台表现力。如阿切耶是位风趣幽默、头脑清醒的男性,他爱妻子,生活中经常随口吟诵一些自编的小诗来哄妻子开心;他和妻妹亲如一家人,尊重她们的选择,也会说些逗乐的话来活跃生活气氛。他的语言,幽默中体现智慧。剧中还有一位插科打诨的拉希格爷爷,增添了戏剧的喜剧色彩。“拉希格”这个词的原意就是指风趣的人,他在剧中经常很滑稽地说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是用年长者的生活经验来提示年轻人。与阿切耶和拉希格充满生活气息的简单语言不同,独身者协会会员们的对话往往是大段台词,话里充满了思想和宏论。“严肃”的说话语气和方式与所表达内容的不切实际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达到了另一种幽默效果。

  (张 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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