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我的乖乖
一
前天我是一个小孩，
这海滩最是我的爱;
早起的太阳赛如火炉，
趁暖和我来做我的工夫：
捡满一衣兜的贝壳，
在这海砂上起造宫阙;
哦，这浪头来得凶恶，
冲了我得意的建筑——
我喊一声海，海!
你是我小孩儿的乖乖!
二
昨天我是一个“情种”，
到这海滩上来发疯;
西天的晚霞慢慢的死，
血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一颗星在半空里窥伺，
我匐伏在砂堆里画字，
一个字，一个字，又一个字，
谁说不是我心爱的游戏?
我喊一声海，海!
不许你有一点儿的更改!
三
今天!咳，为什么要有今天?
不比从前，没了我的疯癫，
再没有小孩时的新鲜，
这回再不来这大海的边沿!
头顶不见天光的方便，
海上只暗沉沉的一片，
暗潮侵蚀了砂字的痕迹，
却不冲淡我悲惨的颜色——
我喊一声海，海!
你从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写于1925年1月。1925年1月11日《京报副刊》。)
徐志摩(1897～1931)，名章垿，宇志摩，浙江海宁县硖石镇人。新月派代表诗人、散文家，新月诗社发起人之一。主要作品有，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等，散文集《落叶》、《巴黎的鳞爪》、《自剖》、《轮盘》等，小说《春痕》。徐志摩的诗以轻盈飘逸、潇洒灵动著称，朱自清曾形容他的诗为“跳着溅着不舍昼夜的一道生命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