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李碧华,女,广东人。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祖父以前 在乡下很有钱,有四个老婆,还有妾侍。父亲做中药,住的是祖父的物 业,所以李碧华从小生活在那种楼顶很高,有着木楼梯的旧式楼宇之 中,听闻过很多旧式的人事斗争,这种环境和残余的记忆为李碧华提供 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她从小喜爱文学艺术,学生时代便向《幸福家 庭》和《中国学生周报》投稿,以后当过教师,从事多种职业。1976年 至今任职记者(人物专访)、编剧,又在《东方日报》撰写专栏及小说。 结集出版的有散文:《白开水》、《爆竹烟花》、《红尘》、《青红皂白》、 《戏弄》、《镜花》、《绿腰》等;小说《胭脂扣》、《霸王别姬》、《青蛇》、 《纠缠》、《生死桥》、《秦俑》等; 另外还编有电视剧本《七女性》、《北 斗星》、《年青人》、《小时候》、《狮子山下》、《岁月河山》、《烙印》、《霸 王别姬》、《江湖再见》等; 电影剧本《父子情》、《细圈仔》、《窥情》、 《胭脂扣》、《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秦俑》等;舞剧作品《搜神》、《女 色》。李碧华说她写作是为了自娱,如果本身不喜欢写,只是为了名利, 到头来是会很伤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灵感,她创作“从来没有刻意怎么 写,所有的景象、联想,见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是在下笔的时候不知 不觉地出来的。”
内容概要 袁永定在某报社广告部工作。一天一美丽女子前来要 求登一段广告,“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她说是寻夫,可拿不出 结婚证,又说是找友,可又无钱,说起话来,什么 “倚红”、“客人”、 “温心老契”,令人莫名其妙。袁永定已有女友,且不是好色之徒,无心 与这女子周旋,因此冷淡地收工赶客。回家的路上,袁忽觉有人相随, 方转身,杳无人迹,再回头,谁知突见如花。她恳求袁永定的同情,说 自己务必要在七天之内找到那人的下落。现在她要去石塘咀,可香港变 化太大了,她迷了路。袁永定只好答应帮忙。如花让一算命先生为她算 命,她抽的字条上面写一“暗”字。算命先生说是吉兆,字面显示日内 有音,而且“暗”字含有两个“日”字,日加日,阳火盛,说明如花要 找的那人还在人间。算命先生给如花看掌相时却一脸疑惑,因她没有生 命线。问属相,如花说属犬,老人算出她是戊戌年,一九五八年生人, 如花却说她是庚戌年。袁永定以为如花想隐瞒岁数,于是知趣地走开, 回来时却不见了如花,那算命先生目瞪口呆,一会儿就仓惶地收拾工 具,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袁永定不知所措,等车之际如花又出现了。袁 永定恐怖地瞪着她,问她是人是鬼。如花楚楚低吟:“去的时候,我22 岁。等了很久,不见他来,按捺不住,上来一看,原来已经五十年。”如 花是当年石塘咀倚红楼红牌阿姑,与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十二少 陈振邦一见钟情。说话间,电车到了石塘咀,可这里已面目全非,如花 再也找不到“老地方”,无奈之下袁永定只好把如花带回家。袁永定的 女友阿楚是娱乐版的记者,她见此情景妒火满腔,如花知趣地向她证明 自己不是人。阿楚充分发挥了她的记者才能,开始访问她如花的身世。 据如花叙述,由于封建时代的家长不容青楼妓女入室,十二少为她离家 出走,然而困窘的生活使十二少心情不佳,经常借题吵骂,后来他又染 上了烟癖,借吞云吐雾来忘忧,最终二人都觉生无可恋,吞食鸦片了却 一生。自尽前为怕来世相认有困难,便许下一个暗号:“3877”,因为他 们寻死那天是三月八日晚上7时7分。根据这个暗号,袁永定、阿楚、 如花决定分头去找图书馆、车牌、大街小巷的楼层号码,出生证、死亡 证、身份证、回港证等上的“3877”这个数字,能想到的这些线索真能 把人溺毙。已经是第四天了,如花仍毫不气馁,她告诉袁永定,为了等 候十二少,她不肯喝使人尽忘前世的孟婆茶,哀请上来寻人,上来七天 的代价,便是来生减寿七年。她宁愿寿命短一点,也要找到十二少。一 天,袁永定无意中发现如花胸前悬挂着一个鸡心型景泰蓝的小匣子,如 花告诉他这是一个胭脂匣子,是十二少送给她的礼物,她即使死了,也 不离不弃。袁永定很受感动,也想浪漫一下,送女友一件礼物,好让她 不离不弃。于是袁永定东施效颦,带着阿楚到嚤啰街,有心拣一个坠子, 予她牵挂。忽然袁永定吓了一跳,一个与如花的一式一样的胭脂匣子放 在杂物之间,可当他找来老板取货时,那个匣子却不见了,好像有一种 冥冥的大能逼他勾留。终于在这店里他发现了一堆1932年3月,即如 花自杀前后的报纸,从中找到了他所要找的消息:“青楼情种,如花魂 断倚红”,“阔少梦醒,安眠药散偷生”。袁永定花高价买下了这份报纸, 心中颇觉蹊跷。为什么如花说吞食鸦片,而报上却载服安眠药自杀?如 花得知十二少没有死痛哭失声,在袁永定的厉声追问下,说出了她故意 隐去的一个环扣。原来,十二少不堪生活之苦,听从了家人的劝告,向 如花提出分手。如花见十二少决心已定,想到今后一个越升越高,一个 越陷越深; 一个只要自己抹煞了生命中的一段荒谬日子,幸福唾手可 得,一个艰苦经营,竟成过眼烟云,越思越忿,邪念顿生,她邀十二少 三天后见她做最后的诀别,她要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在分手的那晚, 如花在酒中落了四十粒安眠药,细细拌匀。经她殷勤相劝,十二少连尽 三杯。然后,如花当着十二少面前吞下鸦片,且分了一份给他。这真是 一场心理上的豪赌。如果十二少有一点真心,便死于殉情;如果掉头他 去,也死于被杀。如花在毒发前不忘嘱咐:“今天,三月八日,现时七 时七分,来生再见,为怕你我变了样子,或前事模糊,你认准:三八七 七,你就知道,那是我来找你!”如花见十二少拿起生鸦片烟,放心地 抒了一口气,玉殒香消。而十二少并没有为如花而死,临阵退缩,经抢 救,捡回一命。如花势难预料如斯结局,还满腔热切来寻他。这便是爱 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 蟑螂、蚊呐、苍蝇、金龟子……世间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样滑稽。袁永 定与阿楚决定在如花至阴间的最后一天带她到大都市走走,开开眼界。 在电影院BB机唤人的声响使袁永定顿生一念,他们可以通过传呼机, 呼唤3877。通过几经周折的查找,他们终于找到了十二少陈振邦的儿 子,虽然,他们父子早已不通音信,但他大概知道十二少在清水湾一间 片厂中当茄喱啡。这时如花期限已满,她已知冥冥中总有安排。就在他 们三人走到清水湾时,如花隐而不现了,不知是她找到了,还是死心了, 就像一条鱼对水死了心。后来,袁永定无意看到一条法庭简讯:陈振邦, 七十六岁,被控于元朗马田村一石屋内吸食鸦片烟,被告认罪,法官念 其年迈贫困,判罚款五十元。
作品鉴赏 《胭脂扣》讲述的是一个十分荒诞的故事:一个在1932 年殉情的妓女,获得阴间的批准,重返阳间找寻她的旧情人。期限七天。 这个荒诞的故事当然不是作者的用意所在,作者是想通过一个30年代 的妓女的前尘生活,及在旅历途中的所见、所闻和所为抨击香港社会的 各个方面,借助一个妓女的眼睛揭露人间的堕落、猥琐和灰暗。这也许 是最具有讽刺效果的布局,让一个过去为人类所不耻的风尘女子来批 判今日人间的堕落和毫无廉耻。书中写道,香港戏院贴出的类似春宫的 剧照会让一个30年代的妓女十分诧异,放映的同性恋镜头竟使这个红 牌阿姑羞得低下了头。因而,作品的另一个主人公袁永定会猛然反省 道:“如今连一个淑女也要比她开放。”再比如,如花在阳间寻找十二少 的唯一线索是三八七七,为了查找与这个数字有关的材料,她翻阅了出 世证、死亡证。身份证、回港证、护照、税单、信用咭、提款咭、良民 证……由此,袁永定认识到现代人已变成了一个个的数字。“没有感觉, 不懂得感动,活得四面楚歌,三面受敌,七上八落九死一生。”这种生 命力的枯竭、干瘪与程式化的状态正与如花丰富的前尘形成了鲜明对 照。《胭脂扣》讲述的也是一个老而又老的爱情故事:如花在倚红楼与 十二少一见钟情,男欢女悦,终因家人反对,不能花好月圆,最后十二 少变心,如花定下了殉情之计。所不同的是作者在刻意摹写这个古老的 爱情模式时,把结局稍加变化,未让二人都为殉情而死,而让十二少临 到关头怕死求生,未吃下殉情的鸦片,仍然苟活人间。而如花的殉情也 不是那么纯粹,她要把十二少据为己有的心理使她暗为十二少备下了 足以致死的安眠药。结局的这一微妙变化使如花的慷慨殉情变得阴险、 荒谬而毫无意义,一出流芳万古的梁祝化蝶的爱情悲剧让他们二人唱 得令人啼笑皆非。作者以现代人的观点宣布了人间爱情神话的死亡,通 过这种破坏性的滑稽模仿方式,将新的主题用旧的故事形态很巧妙地 表现出来。从这方面看,这部小说对已经在中国传统文学中所歌颂的爱 情价值也重新进行了评判,成为了镜子的镜子,可见《胭脂扣》的主题 结构是非常丰富而多重的。小说尽管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叙述角度,但 事实上存在着两个叙事者。如花对自己身世的讲述,展现了30年代人 的爱情生活的某些方面的生存状态,从而为小说的真正叙事者提供了 可资比较的参照。小说中承担“我”的叙事功能者是如花在阳间所求助 的对象——袁永定,他所具有的多重身分:既是叙述者、旁观者,也是 小说中的人物角色;既是批判者,也是被批判者。在一定程度上,减弱 了第一人称视角所特有的限制性和固定性。作为小说中的人物角色。他 与女友阿楚正在进行着的枯燥而实际的恋爱正与如花和十二少的浪漫 爱情方式形成对比,而他对如花潜意识中的心猿意马也在如花讲究礼 仪、温文尔雅姿态的对照下更显得猥亵不堪。但这种被批判的位置并不 妨碍他作为一个批判者,他善于察颜观色,好解人意,敏于扪心反省的 特征都使他很好地完成了这一功能,为现代社会引入了一个新的目光, 使读者一下子摆脱已经习以为常了的世界,突然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 令人不安的观点。而且,也正是这位被批判者揭露了如花与十二少殉情 的真相,在貌似美丽的爱情神话中显示出人性的伟大与渺小的全部真 实,使读者如雷轰顶,骤然惊醒,反省人类的自欺和欺人。可见,《胭 脂扣》的结构是非常巧妙的,让一个30年代的旧人与今人相遇,以两 套价值观相互权衡,相互揭露,结果使两种人生状态都受到了嘲弄。小 说的意义不是建立在一个固定的价值观念的参照下,而是基于作者对 人类的悲剧性和不完善性的洞见和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