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做“窝” 的老祖宗叫有巢氏。他在穴居野处的上古时代,用智慧和劳动,带领人类构木为巢,“更上一层树”。自然,用现代化的眼光来衡量,如此这般的住房建筑设计,似乎连玩积木的小学生也会的。但是大家仍要讲他的故事,其言多颂,恐怕不仅是从历史的观点来看他的创造性,而且还有敬其不以权谋私这一点吧! 当时,他这个相当于房管局局长兼总工程师的头头,真要圈上大片地盘做若干“别墅”,分给儿女子孙、姑爹舅妈,那些露宿户是不能上告也无理上告的,只好日夜受兽虫之害和风雨之袭了。
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老百姓住的条件,过去哪个朝代的民房也不能与之相比。不过,我们现在大城市人口特多,房子矛盾就显得突出了。有的三代同一堂,有的洞房兼饭堂,这自然是美好生活中的不足。但在其位者只要实实在在贯彻党的政策,扫除不正之风,人们也还是会乐观地大干特干,促使那广厦千万间早日矗起。
街谈巷议颇能反映民心。前些时,柳州市政府奖给勇夺奥运会金牌的李宁一家三室一厅的住宅。人民异口同声赞扬,这是“英明的措施”。连不相识的路人,也自动掏钱买鞭炮燃放,以示祝贺。他们自己住着“窄窝”,而真诚拥护给功臣以宽敞的“水泥钢筋窝”,这风格,这精神,也实在令人振奋。
人民对为国争光或为民谋利的英雄、能人及其父母住大房好房,是赞成的,甚至舞之蹈之。而提及那些倚父祖之权势,多占公房的高干子孙,却很有点“欲唾其面”的义愤。英雄、能人的成长,除了党的阳光雨露外,父母在生育、抚养和教导上耗尽心血,连带受赏,应该应该!至于革命老前辈,或曾流血拚杀于战场,或曾鞠躬尽瘁于厅堂,“衣食住行”,予以优待,合情合理。但是,这些先辈为革命作贡献之日,其子孙尚未“冲出母腹”,既无功劳亦无苦劳,成人之后,仍要占着大树乘凉。公房也要代代传么?阿Q赏月,用头借光,不会有什么光彩! 日本、英、美等国有进步思想的青年,也知道依靠父母享受现成是一种耻辱,何况 “咱们社会主义新一辈” !
应该对有贡献的各类先进分子的 “家”给以合理的安排,要理直气壮地照顾。“室雅何须大” ,那是过去知识分子要面子的话。据说某单位的领导发过高论,认为陈景润在六平方米的陋室里也能出成果,事业成功靠脑子,与房子毫无关系云云……那么,我们希望此公也去试一试,为了区别其高级地位,给八个平方米的 “窝” ,比著名数学家的“家”还多三分之一的面积,公意何如?
(1985年1月8日《杂文报》)
赏析 没有幽默感的杂文,就象没放盐的菜肴: 淡! 一篇耐读的杂文,总是需要用幽默来上味的。《 “窝”的闲话》针砭分房不正的时弊,却寓庄于谐,妙言笑语,谈言微中,风趣中透着辛辣,意味隽永而动人。
幽默的构成方式多种多样。“咱们做 ‘窝’ 的老祖宗叫有巢氏”,起笔一句白描,就让人体味到智慧的微笑的魅力。活用唐诗名句,“更上一层树”,贴切“构木为巢”,一字之别,却兴味顿生。接着,又给“有巢氏”封个“房管局局长兼总工程师的头头”的现代官衔,双关谐义构成幽默,明指上古,暗刺现实,对于那些置群众疾苦、怨懑于不顾,忙着给“儿女子孙,姑爹舅妈”分“别墅”的以权谋私者,谁不由衷发出轻蔑的笑声?
幽默颂扬正面人事,可以让人于会意的微笑中获得生活的真谛。不相识的路人,也自动掏钱燃放鞭炮,祝贺李宁为国争光,荣获三室一厅的奖励。老百姓自己住着“窄窝”,却真诚拥护给功臣以宽敞的“水泥钢筋窝”,诙谐的对照中,中华民族的无私的民心,淳朴的民风,不是充分地体现出来了吗?
在幽默的砺石上,匕首、投枪则会更增其锐利的锋芒。“阿Q赏月,用头借光,不会有什么光彩”,讽刺借其父荫而多占公房的纨袴子弟,形象得很呢! 对于那些住着宽大的楼房,却发高论要别人安于六平方米的陋室的“官老爷”,作者毫不客气地以其之言治其身: 希望此公也去试一试,“为了区别其高级地位,给八个平方米的‘窝’,比著名数学家的‘家’ 还多三分之一的面积,公意何如?”顺势一击,而中要害:果真如此,他干吗?
但愿我们的杂文,象《“窝”的闲话》,少一些呆板的说教,多一些幽默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