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北岛的《一切》写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这位被人们称为唤醒了整整一个时代中国人沉睡的良知的朦胧诗代表诗人,他的《一切》是对刚刚过去的那个十年浩劫的回眸,这回眸里有沉思、愤慨、迷惘、诅咒、呐喊,其色调是冷峻的。
全诗十一行,一连十一个“一切”,形成排山倒海似的排比,情感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其忧思沉重,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但读罢全诗,却又觉得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诗人的情绪如饱满的弓,射出的箭携带着机智,一箭中的,鞭辟人里。十一个“一切”,有对人生的感受和认识,有对多灾多难的那段岁月的揭示,有对人妖颠倒、群魔乱舞的那个时代的斥责,有对人性扭曲的忧虑。
全诗十一个排比,一气呵成,句句精彩,句句犀利。除了起首两句单纯、直率:“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余下九句,句句都是悖论或是反讽,形成情绪和哲思的张力,极具批判锋芒——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说是“开始”,却没有“结局”;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说是“追寻”,却是“稍纵即逝”;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说是“欢乐”却与“微笑”无缘;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无泪的“苦难”是怎样的一种苦难呵;
“‘切语言都是重复”:作为人类交流的工具,语言原本是鲜活的,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世界,这民族,将沦为一种怎样的枯燥、尴尬和可怕的境地呵;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如此陌生,人心难测;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说是“爱情”但却不能示爱,只存在心里,情爱如水中月、镜中花;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往事”只能靠梦去追思,这往事真的是一片空虚;
“切希望都带着注释”:说是“希望”,却充满坎坷,不然怎要“注释”;
“一切信仰带着呻吟”:说是“信仰”,却要遭受摧残,不然,怎会“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这是诗的最后两句,“爆发”与“死亡”、“片刻”与“冗长”、“宁静”与“回声”,两两相对,形成.阅义的反差。同时揭示了凡“爆发”都是犹豫不决的,这片刻的宁静暗喻世事的艰难;揭示了凡“死亡”,都是冤魂不散的,活人和死者的反应使“回声”冗长。
就这样,十一个“一切”拱就了诗人反思历史的天空。忧患意识如天际的浮云,映人人们的心里。
《一切》的格调是低沉的,揭露的是那个时代的负面,是诗人对历史的实作出的一种情感反应。,作为回声,朦胧诗另一位代表诗人舒婷以“答一位青年朋友的《一切》”为副题,写下了《这也是一切》,诗中写道:“不是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不是一切梦想/都甘愿被折掉翅膀”,“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不是一切后果都是眼泪血印,而不展现欢容”……女诗人以另一种情绪方式切人了北岛的《一切》,和《一切》形成情和诗意的互补。
舒婷的《这也是一切》写于1979年4月,晚于北岛的《一切》。两首诗的写作背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明亮、一晦暗,这是时代所折射的光,也是诗人心境的反应。舒婷的《这也是一切》因北岛的《一切》,遂成名篇,这也反过来证实了北岛的《一切》的特异、杰出,乃至不朽。
它是过去了的那个年代的诗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