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神卜管公明①,能算南辰北斗星②。
八卦幽微通鬼窍③,六爻玄奥究天庭④。
预知相法应无寿⑤,自觉心源极有灵。
可惜当年奇异术,后人无复授遗经⑥。
【释词】
①平原:郡名。故治所在今山东平原南二十公里。辖境相当今山东平原、陵县、禹城、齐河、荏平、聊城、商河、吴桥等地。卜:占卜。一种用火灼龟背或牛肩胛骨,观其裂纹以预测凶吉的活动。
②南辰:南方天上的星辰。
③八卦:《易经》中指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个三爻卦 太极指宇宙本原分化,生出阴阳两相对立的状态就是两仪。天地阴阳两仪之上又生出四象,即春、夏、秋、冬四时。在天地四时形成并运行之后,又形成宇宙最基本的八种自然现象,这就生出了八卦。鬼窍:阴间的隐秘。
④六爻(yao):《易经》最基本的观念和工具是阴、阳两个概念。表示阴的符号“--”,阳的符号“-”就是爻。“爻”是交错、变化的意思。八卦中的卦由三个爻组成,六十四卦中的卦是由六个爻组成,象征事物的矛盾运动和发展变化。
⑤相法:即相术。
⑥无复:不再。
【赏析】
曹操被左慈戏弄成疾,吃药也不愈。太史丞许芝向曹操推荐了神卜管辂。曹操大喜,乃派人往平原召管辂为其卜天下之事。
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他被誉之为“神人”,“能算南辰北斗星。八卦幽微通鬼窍,六爻玄奥究天庭”。这三句诗高度概括了管辂占卜的精妙玄巧,超凡绝技。他未出场,太史丞许芝就向曹操一连讲了管辂五个占卜的故事。管辂占卜的几个细节,就记述了当时古人常采用的几种占卜方法。“能算南辰北斗星”,是日月星辰之占,即天文占;其断别燕卵、蜂巢、蜘蛛三物,是射覆占 射覆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射,猜。覆,盖严。就是将某一东西暗中覆盖严密,通过占筮的方法让人猜出是何物。还有相术占,管辂“出郊闲行,见一少年耕于田中”,“观之良久”才说:“吾见汝眉间有死气,三日内必死。”这是根据相面而占卜等等。这么集中地聚合几个细节,是想用只鳞片羽的素材去勾勒一位封建术士料事如神的行迹、思维和情态,但我们却从中领略了那个时代的民俗、思辨和哲理。管辂掌握“八卦幽微”、“六爻玄奥”进行占卜,这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周易》是古人卜筮迷信活动发展到高度阶段而产生的,它不仅被古人用来算卦,而且筮法和卦相中已蕴涵思辨,富有哲理。尽管它带有东方神秘主义色彩,但六十四卦的原始意象却蕴涵着中华民族文化的积淀。
从历史记载可以看出,占卜在殷周时代属官方的一项严肃的制度,大多是遇到军国大事,有专门从事卜筮的官吏进行正规的占卜。到了春秋时代,占卜逐渐传至民间,以至普及到社会下层民众中的丧葬病老、纳妾生子、建坟筑房等生活领域。于是,社会上出现一些职业的或业余的占卜家。到了汉代,占卜地位显著下降,不为朝廷所重,大多占卜家流落到市井山野。曹操经人推荐,召见管辂请求卜之。曹操求卜是在受左慈戏弄,惊而成疾,心理失衡的情况下才去问卦的。他忧惧、惊恐、烦闷,经管辂劝慰,“操心安,病乃渐可”。这一笔反衬出曹操威重如山的表象下心理虚弱的本质,很有深度。曹操令管辂卜天下大事。管辂为曹操卜了三件事,这些还都属于形而下的占卜之术。
管辂形象另外还有一笔深刻的内涵被毛宗岗修定《三国演义》时删掉了,这就使得管辂这一形象纯属是民间算卦的占卜家了。毛宗岗删掉嘉靖本和李卓吾评本《三国演义》中曹操与管辂论《周易·乾卦》:“云从龙,风从虎”的细节。曹操把“龙、虎”与“云、风”割裂来认识,他说:“龙动则景云起,虎啸则谷风至,所以为火星者龙,参星者虎。火出则云应,参出则风到,此乃阴阳之感化,非龙虎之所致也。”管辂指出曹操认识的偏颇:“夫论难当先审其本,然后求其理,理失则机谬,机谬则荣辱之主。”当曹操说:“夫龙之在渊,不过一井之底;虎之悲啸,不过百步之中,形气浅弱,所通者近,何能兴云而驰东风?”管辂用精深的话语概括了“云从龙,风从虎”的辩证关系,他说:“王上岂不见阴阳燧在掌握之中? 形不出手,乃上引太阳之火,下引太阴之水,嘘吸之间,烟景以集。苟精气相感,悬象应乎二燧;苟不相感,则如二女同居,志不相得。自然之道,无有远近也。”管辂这段对话深刻的含义在于说明:英雄的内在素质和风云际会的外在机遇互相交感,彼此追求,云跟着龙而聚散,风跟着虎在动。这说明一切事物,各自依循它类同的性质而相聚的道理。这些对话和论述都有别于占卜之术,是《周易》形而上的哲理。《周易》在其发展、流传的整个过程中,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东西都交汇一起。这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管辂既能占卜之术,又能讲辩易理,这才更清楚地说明管辂“八卦幽微通鬼窍,六爻玄奥究天庭”。不知何种心理,毛宗岗将这一细节删掉了。
“预知相法应无寿,自觉心源极有灵。”曹操欲封管辂为太史,管辂谢绝了,他说自己“命薄相穷”,上天只给了他才智,“心源极有灵”。没有给他年寿,“相法应无寿”,即他“额无主骨,眼无守睛;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是短寿之相。结果他只活了四十八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