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眷念的女人, 是你在唤我,
在唤我, 说你已不象过去那样,
你变了, 已不再是我的一切,
倒象那美日子初次相见的模样。
我听到的岂是你的声音? 让我瞧瞧
你就象我当年走近那城镇,
你在等着我; 是的, 让我瞧瞧
你当初穿的那身蓝色长裙!
难道这只是微风絮絮
懒洋洋地吹过湿润的草径?
你的生命已消殒无声,
再也听不见, 不管远或近。
我就这么样踉跄前去,
在我四周落叶纷纷,
北方草丛吹来的风嘘嘘,
还有那个女人的唤声。
(袁可嘉 译)
写诗不分年龄。 持有诗国通行证的无一不是有着真情实感的诗人。写这首诗时,哈代已年过七十,暮年丧偶,孤雁鸣伴。在这里, 倒成了亡灵呼唤生者,操使的是一种侧向写法。人入冥界, 灵肉俱逝, 又怎能发出对生者的呼唤?究其实,这实在是由于生者怀人至切,发生了感觉上的变异所致。有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愫,也就意味着枯井漾起了清亮的水花,它汩汩而升,盎然而溢,于是老诗人获取了缪斯馈赠的优秀的怀人之什。
幻觉往往来自至情与痴思,心理学上称之为情感的极化。第一节写幻听:诗人听到亡妻“我深深眷恋的女人”的呼唤之声,说她已变得一如初恋时的模样了。闻声,仍不解悬想之苦,急欲“瞧瞧”爱妻,于是产生了幻视, 以“当初穿的那身天蓝色长裙”作为幻视的具象之物。幻听、幻视暗示着爱情新的轮回,这也表明早期生活经验对一个人后来的精神历程将发生重要的影响。最初的经历往往是印象最深也最足珍视的,它象古老而年轻的精灵,跃跃如昨地闪跳在诗人的篇页中。
这一精灵安奉在人的感觉世界,毕竟不可能持恒地伴随人的精神活动以始终,它是一个短暂的“闪回”,不久终于托送着生者在现实中着陆。第三节便以“微风絮絮”之于“湿润的草径”的自然联系,宣示幻觉的间歇,再度接受既有悲思的袭笼。真是云破月出,月没云覆呵。第四节以“我……踉跄前去”这一体态语言,诉说一种失落感,进而又以“落叶纷纷”、 “风嘘嘘”以及“那个女人”的影声的唉声形象,创造了一个悲剧氛围, 以供生者作无尽的幻感,永恒的幽叹。
悲怆与诗意的揉化,心理分析和具象呈现相交错,是这首诗的特点,亦飘逸亦沉凝, 亦直抒亦幽婉,是这首诗体现出的怡人风格的一个侧面。
(赵国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