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且暴①,大风阵阵雨狂急,
顾我则笑。见我他就笑嘻嘻。
谑浪笑敖②,肆意调戏太荒唐,
中心是悼③! 使我内心常悲凄!
终风且霾④,大风阵阵尘土扬,
惠然肯来⑤。相爱他就来我房。
莫往莫来⑥,顷刻间不来不往,
悠悠我思! 引起我日思夜想!
终风且曀⑦,大风阵阵日无光,
不日有曀⑧。天刚放晴又变阴。
寤言不寐⑨,夜半犹难入梦乡,
愿言则嚏⑩。愿他喷嚏知我心。
曀曀其阴,天色灰濛暗无光,
虺虺其雷(11)。雷声隐隐远处响。
寤言不寐,夜半犹难入梦乡,
愿言则怀(12)。愿他悔悟把我想。
[注释] ①终风:大风。暴:同“瀑”,急雨、暴雨。②谑:调戏。浪:放荡。敖:放纵。③悼:悲伤。④霾(mai):大气混浊,杂有尘土微粒。⑤惠然:顺从的样子。⑥莫往莫来:不往不来。⑦曀:阴暗。⑧不日:不到一天。有:同“又”。⑨寤:醒着。寐:睡着。⑩嚏(ti):打喷嚏。民间俗语说人若打喷嚏,是由于远方有亲友谈论到他(她)。(11)虺(hui)虺:初起的雷声。(12)怀:怀念。这里指对方怀念自己。严粲《诗缉》:“愿汝思怀我而悔悟也。”
[赏析] 方玉润说:“《序》以为‘庄姜遭州吁之暴’。毛、郑以后皆从之。朱子以为详味诗辞,有夫妇之情,未见母子之意,仍定为为庄公作。其说良是。”(《诗经原始》)由此可知,比起传统的见解来,朱熹、方玉润的看法,是前进了一步。其关键则在于看到了《邶风·终风》中所反映、表现的不是“母子之意”,而是“夫妇之情”。但是,朱熹等的认识只能到此为止,他和《诗序》及毛、郑等人一样,认定此诗的作者是卫庄姜。所以,他把“夫妇”坐实为卫庄姜和卫庄公,而把《邶风·终风》看成是写卫庄姜、卫庄公情感冲突的诗。这种说法,和前人关于卫庄姜遭州吁(庄公宠妾之子)之暴,感伤而作《终风》诗的旧说一样,是缺乏充足论据的。
实际上,从诗歌的内容和诗中人物的身份及感情性质等方面来看,应该说它是一首古代普通男女的恋歌。诗以妇女口吻写成。诗中的女主人公深深地爱着 一位男子,而那位男子对她却并不忠诚,他的轻狂、暴虐和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行为,使女主人公不胜哀怨。但这位女主人公,性格敦厚,心地善良,兼之对于早期恋情的怀念,她仍怀着对那位男子幡然悔悟、回到自已身旁来的希望。
全诗四章,全用比的手法。诗人以人们所熟悉的狂风、暴雨、天阴、响雷来比喻男主人公粗野、轻狂的性格以及暴虐举止,从而使读者从自身的生活实感中得到了深刻的印象与感受。然而,像这样一个人,他是怎样进入女主人公的生活领域并获取了她的爱情呢? 原来,他善于伪装自己。“顾我则笑”、“惠然肯来”是为博得女主人公的爱情时的表现,一则见面时就露出微笑,一则装出温柔、顺从的样子来访。天真、幼稚的女主人公信以为真,终于投入了他的怀抱。“谑浪笑敖”、“莫往莫来”是获得爱情或得到情感上的满足以后的表现,或肆意轻狂、调戏胡闹,或另觅新欢不再来。“中心是悼”、“悠悠我思”两句,写的是女主人公的思想活动,内心的悲伤、失望和思念。从她内心深沉的悲伤情绪来看,她对那位男子的轻佻、放荡行为是厌恶的,也是早有觉察的。但她考虑得较多的是对方性格上的缺点,并未怀疑他对自己的忠贞,因此,即使在“莫往莫来”的情况下,仍是对他情意绵绵、无限思念。诗的前两章,写的是女主人公对往事的回忆。诗的后两章,其重点在写“莫往莫来”后女主人公的思绪,是第二章中“悠悠我思” 一语的具体说明。女主人公此时的思绪,包含着多层次的内容,有对那位男子的强烈思念之情,也有对他改邪归正、与自己重归于好的殷切期望。
诗人通过自叙心曲的方式,为我们塑造了一位具有鲜明个性的少妇形象。这位敦厚、善良、纯情的少妇的悲剧性遭遇,是令人同情的,也是发人深思的。诗中对那位性格暴烈、朝秦暮楚的男子虽然着墨不多,但通过前后行为的对比,以及与女主人公品行的对比,他的伪君子的面目和丑恶灵魂已充分暴露于读者的面前。诗人还善于通过人物动作和细节的描写,来展现人物的精神状态。如以“顾我则笑”写男子的献假殷勤,以“寤言不寐”写女主人公思念之切,都很生动、具体,读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诗人以生动、流畅、富于生活气息的语言,较好地表达了女主人公复杂、细腻的思想感情,写得委婉含蓄、真切感人,从而使《邶风·终风》在古代众多以爱情婚姻为题材的诗歌中,成为 一篇别具 一格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