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到宙斯那里诉苦说, 人类对待它们太残酷了。 它们 说:“我们强壮的脊背承受着他们的货物,而这种重担是他 们自己和任何一种稍微孱弱的动物都承受不了的; 可即使 这样, 他们还用无情的鞭打来催促我们加快速度;但由于 负荷的沉重要达到这种速度是不可能的, 就是他们也无法 使我们违反天性呵。 宙斯, 人类不容许其它生物为非做 歹, 请您也禁止他们这样不讲情理吧。 我们愿意为他们服役, 因为您是为此才把我们创造出来的; 但平白无故挨打, 我们可不愿意。”
“我的生物,”宙斯对它们的代言人回答说,“这个请求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我无法向人类证实你们天生的缓慢不是一种懒惰。只要他们认为你们偷懒,你们就得挨打。——可是我仍想减轻你们的厄运。——从现在起,你们的感觉将变得麻木不仁;你们的皮肤将更禁得起鞭打,使鞭打者的胳膊疲劳。”
“宙斯”, 驴都叫喊起来,“您在任何时候都这样聪慧,这样仁慈!”——它们满意地离开了它的宝座,那普爱众生的宝座。
——《莱辛寓言》(高中甫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年版)
这是一篇鞭挞奴性的名作。具有奴才劣根性的人,即使脸皮比驴皮更禁得起鞭挞,读了此篇也会从痛苦中惊醒。
列宁说得好:“一个人决不因为生下来就是奴隶而有任何罪过;但是,如果身为奴隶,不但不去追求自己的自由,还为自己的奴隶地位辩护和粉饰……那就是理应受到憎恨、鄙视和厌弃的下贱奴才了”。(《论大俄罗斯人的民族自豪感》)寓言中的驴是一群最不可救药的下贱奴才。其特点是:一、安于自己的奴隶地位,并为此而粉饰辩护。它对宙斯说:“我们愿意为他们服役,因为您是为此才把我们创造出来的。”二、它除了诉苦之外,别无其他反抗方式,正如鲁迅所说:“奴才总不过是寻人诉苦。”得到了一点安慰,它便感激涕零,颂扬安慰者的仁慈。三、它的最后归宿是麻木不仁。宙斯这位希腊神话中的万神之王,这位造物者给驴安排了这样的归宿:“从现在起,你们的感觉将变得麻木不仁;你们的皮肤将更禁得起鞭打,使鞭打者的胳膊疲劳。”不敢正视奴隶地位,不敢反抗暴力压迫,势必走到逆来顺受、麻木不仁的地步。
奴性是专制主义的产物。18世纪的德国是一个诸候割据的封建专制国家,人民处于完全无权的地位,资产阶级也完全依附于封建贵族,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这便是奴性孳生的土壤。启蒙主义者强调理性、平等、人权,反对迷信、压迫、偏见,鄙视奴性。因此,莱辛有不少寓言批判奴才性格和市侩哲学,“驴”则常常被用作受批判的主人公,除了本篇,还有讽刺摇尾乞怜的《驴和狼》,讽刺以当亲近主子为荣并且向同类摆架子的《和狮子在一起的驴》等。
本篇以驴象征麻木不仁的奴才,可谓妙手偶得。驴的驯服,驴皮的耐打,这种自然属性正好与奴才的社会属性妙合无垠。本篇采用神话形式,宙斯可以代表人间的最高统治者,说明奴隶们不可能通过请愿哀求改善自己的命运;宙斯的话又是全篇的画龙点晴之笔,指出麻木不仁是无意反抗者的最好归宿。这种构思也是极巧妙的,而且具有诙谐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