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一只住在城里的老鼠到乡下去作客。他 按照乡下老鼠告诉他的路线,偷偷摸摸地钻进一列火车。遗憾的是,他后来才知道火车星期天不停靠白丁顿站。他无法在白丁顿转乘汽车到塞伯特总站,去见约好在那儿等他的乡下老鼠了。城市老鼠被火车一直带到米德尔堡, 在那儿下了车, 又等了三个小时才搭上了往回开的火车。等他赶到白丁顿, 最后一班开往塞伯特的汽车刚刚开走。 于是他拼命地跑啊,跑啊,好不容易追上了前面那班汽车,爬了上去。可上车后他才发现,那班车根本就不是去塞伯特的。它是经佩尔洞穴和格罗姆开往一个叫文伯比的地方的, 而那地方正好与塞伯特方向相反。汽车靠站了,城市老鼠连忙下车, 等着他的是一场倾盆大雨。而且, 因为时间太晚,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停开了。“真见鬼”,城市老鼠一边诅咒着,一边步行返回城里去了。
教训: 哪儿也别去,舒舒服服地在家过日子。
——詹姆斯·瑟伯寓言(余宁平译自慕尼黑威廉· 芬克出版社1978年版《寓言集》)
寓言有两个形象:城市老鼠和乡下老鼠。这两个形象实出于伊索寓言《城市老鼠和乡下老鼠》。伊索寓言说,城市老鼠到乡下老鼠家作客,咽不下乡村的粗茶淡饭,它劝乡下老鼠进城去品尝城里的佳肴美味;乡下老鼠经不住诱惑, 当晚便随城市老鼠进城,城市老鼠端出酒席上的剩菜残羹和蛋糕果仁招待乡下老鼠, 乡下老鼠好不得意。突然, 乡下老鼠听见几声令它发怵的叫声,于是它顾不得享用美餐,仓惶躲避。它当即打消了想在城市长久住下去的念头,决定马上回到乡下的安乐窝去。在乡下老鼠看来,与其在城里享用蜜饯干果而担惊受怕,不如回乡下吃粗糠杂粮而平安度日。显然,作者瑟伯读过这则伊索寓言,于是改写它,想赋予新义。
寓言中的两只老鼠分别代表了城市和乡村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它们身上,既有老鼠的典型特征,如偷偷摸摸地钻进火车车厢或公共汽车,又有人的生活特征,如沟通都市乡村的火车,汽车班次等。这是一般寓言共用的拟人手法。但作者并没有局限于传统的寓言写作手法,而是特地在结尾处附上了寓言所要阐述的道理。从表面上看,作者特意为现代读者简化了阅读程序,提供了一个高效率阅读的捷径。其实不然。作者自己端出的最肤浅、最匆忙的解释,只是为了引导读者自己去寻找更深一层的含义。
寓言含有哪些“教训”呢? 表层的含义,即如作者自己所说,是要人们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少外出旅游,“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这一层意思是读者站在城市老鼠的立场上,同情他,把他在某星期天遇到的一切不顺利统统归于客观原因,从而得出的结论。换一个角度,在旁观者看来,城市老鼠之所以“出师不利”,与他自身也不无关系。如果他不是偷偷摸摸地混上车,或许不会慌乱到一连几次上错车;如果他思考周密,就会事先了解一下乡村交通时刻表。从这个意义上说,寓言的第二层意思具有比较积极的意义:出门在外,既不可贪小利偷偷摸摸,也不能盲目地凭老经验办事。对读者来说,与其消极地吸取城市老鼠“乡间一日游”的教训,从此足不出户, 不如积极地分析它碰壁的原因,从而使自己的旅途变得通达、顺利。寓言还可以有第三层意思,即现实中的城乡差别。城市老鼠之所以在乡间屡遭挫折,原因之一就是乡间的交通远不如城市发达。城市老鼠习惯于城市的各种便利,对乡村的不便缺乏思想准备。他的种种厄运,不仅仅因为它出门在外,更因为他是从城市来到了农村。解决城乡差别的上、中、 下策分别为:改造乡村,使之接近都市的现代化程度;熟悉乡村,提高城市居民对乡村的适应能力;逃避现实,尽可能地少出门,尤其是少下乡,以避免同城市老鼠相同的遭遇。作者在寓言中并没有批评城市老鼠扫兴而归的做法,甚至也没有嘲笑他。他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如果他的“教训”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引出人们对寓言的种种思考,那不是多一层乐趣吗?
这则寓言的写作特点是语言简朴而意义含蓄。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一般读者看来,故事完全符合寓言的语言规范,可读性强;有一定文学素养的读者,又可细细嚼来,其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