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内使上) 夫妻本是前生定,曾向蟠桃会里来。自家奉驸马爷命,送张丽容到状元寓所成亲。此间已是。报进去。(杂报介)
【临江仙】 (生上)银盏灯花报喜,灵鹊噪绕檐头。(相见介。净)状元 恭喜贺喜。奉驸马爷命,多多拜上状元。昨日见状元认了霞笺,即欲将尊阃就席间相见。奈何诸客在席,恐涉不雅。今备妆奁之资三千贯。特着咱们送与状元完聚。(生) 多谢驸马厚恩,尚容踵门拜谢。(净辞下。众迎旦上,拜介。生打发众下。生) 妻呵,记得会景楼,霞笺诗句佳。(旦) 愿言托君怀,分开天一涯。(生) 似鸟惊松萝,如鱼沈荷花。(旦) 今朝谐旧好,艳妆还若耶。(丑) 老爷、奶奶,司书磕头。(生旦) 司书起来。(丑诨介)
【啄木儿】 (生) 记当年跨玉骢,邂逅相逢诗句通。情正惬鱼水和同。蓦惊飞分散西东,似金针落海波涛涌。怕今生难作鸳鸯冢,只落得泪眼丝丝血染红。
【画眉序】 (旦) 薄命叹飞蓬,隔关山云树丛。苦花枝无主,一任东风。献侯门受尽磨砻,侍椒房荷蒙珍重。喜今再得重欢会。欢会在昼锦堂中。
【解三酲】 (生) 记那日画船风送,我恨不得插翅腾空。只道襄王空想阳台梦,似南山鸟雌失雄。今朝剩把银缸照,打破愁城几万重。(合)欢声哄,愿得个天长地久,同享皇封。
【尾声】 恣欢娱,勤摩弄,收拾起断肠悲痛,犹恐相逢似梦中。(白)
司书,如今幸中了状元,又喜得与夫人完聚。明日上表省亲。我已修书一封在此,你可先到家中报喜。我们不日就起程了。(丑) 司书晓得了,明日就先回去。
今宵久旱逢甘雨,况是他乡遇故知。
重会洞房花烛夜,果然金榜挂名时。
《霞笺记》 的情节与冯梦龙《情史类略》 所收小说《心坚金石》 略同。梗概如下: 元代,书生李彦直一日与诸友聚会,忽闻隔墙丝竹之声,一时兴起,遂题诗于霞笺上掷过墙去。隔墙乃平康青楼,名妓张丽容检视之,即和韵题笺。端阳佳节,李彦直往访张丽容,两人一见倾心,共谐鱼水之欢,山盟海誓,订百年之好,并各留一幅霞笺为信物。李父病,两人依依惜别。官宦子弟洒银公子欲霸占丽容未遂,在老师前告彦直嫖娼。老师致函李父。李父怒责子,并囚之书房。丽容奔书房会夫。元帅阿鲁台为升官,用重金买丽容献丞相伯颜。彦直逾墙逃出书房,诣女所,知悉女已被卖进京,遂日夜兼程追逐而去。丽容到相府,得宠遭妒,被夫人转献太后,充作宫主宫女。彦直追至京城,在驿亭巧遇丽容。丽容劝勉他苦读应试。未几,彦直果高中状元,在驸马的鼎力相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夫妇衣锦荣归。
“霞笺重会” 是男女主人公历尽波折,终于团圆的一折戏。这折戏演的是驸马派人送张丽容到状元寓所成亲。李彦直上场唱两句 【临江仙】,唱出他的欢乐的心情。“银盏”,银制的灯盏。“灯花报喜”,古时视灯火爆出两朵火焰为吉兆,故谓灯花报喜。“灵鹊”,即喜鹊。民间有喜鹊报喜的说法。夫妇见面,各念五言诗,回顾他们坎坷的爱情历程。“若耶”,指若耶溪,是古代美人西施居住的地方。接下去的
【啄木儿】 和 【画眉序】 是男女主人公互诉衷肠的两支曲,仍是对他们相爱过程和人生遭遇的回顾。“玉骢”,青白色的马。【啄木儿】 首二句谓记得当年我骑马与你萍水相逢,通过题诗句互通情曲。“惬”,满足、畅快。下四句谓正当两情欢畅,鱼水和谐之际,突然鸳鸯惊飞,分散西东,好似金针落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最后两句是说我怕是今生难相见,不仅生不能同衾,而且死也不能同穴了。“冢”,坟墓。鸳鸯是夫妻的象征。为此,我哭得泪眼流血。
张丽容在 【画眉序】 中唱道: 叹息自己红颜薄命,如飞蓬飘零,“飞蓬”,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开白花,其叶如柳叶。子实有毛,随风飘舞。“隔关山云树丛” 句言自己与情人相隔关山云树,极言其远。又把自己比作离枝的落花,一任东风狂吹,身不由主。自己被献到丞相府受尽磨难。“侯门”,达官贵人之门第。“侍椒房荷蒙珍重”,是说侍侯宫主,蒙宫主垂青抬爱。“椒房”,后宫后妃居住的房间,因用花椒粉涂墙,故称 “椒房”。用花椒粉涂墙,是因花椒多子,取其多子之意,为吉兆也。幸喜今日得以重逢欢会。
彦直在 【解三酲】 中唱道,记得那日我买棹追舟,恨不得插翅飞到你的船上。“画船”,装饰华丽的船。“只道襄王空想阳台梦”,意为我只以为与你姻缘无分,似南山鸟雌鸟失去雄鸟。“襄王”、“阳台”,有典故: 战国宋玉作《高唐赋序》,说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有朝云,王问何谓朝云,宋玉说: 昔怀王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 “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王因幸之。妇人去而辞曰: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后来就以 “襄王”、“阳台”、“云雨” 喻男女幽合。“今朝剩把银灯照” 与 【尾声】 中的 “犹恐相逢似梦中”,都出自宋代词人晏几道的 《鹧鸪天》 词句: “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而最早出自杜甫的诗 《羌村三首》 其一末二句: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今日重逢,打破多时被包围的愁城,其快何如! 所以 “欢声哄”。但愿天长地久,共沐皇恩。【尾声】则是表现这对历尽波折,久别赛新婚的夫妇缠绵缱绻的情态。断肠悲痛一扫而空,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恐怕还在梦中相逢。四句下场诗是古代所谓人生四大快事。这四大快事都让男女主人公占全了。人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此剧曲词较为流鬯,既典雅,又平易,可谓雅俗共赏,很少用生僻的典故和艰深的词汇,不故意卖弄才情,掉书袋。曲词生动恰切地体现了人物的性格和心情。这种从人物性格出发来写曲词的写法是难能可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