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宫·一枝花】 细珠丝穿绣针,暗昧如人机巧; 小金盆种五生,荣旺似祸根苗。彩障新描,罗绮重围绕,长生殿庆此宵。虽然布花果香灯,那里肯虔心暗祷!
【梁州】 待强扭捏些跷蹊旖旎,别施量些分外妖娆,就中酝酿更多少!衣冠锦绣,裙摆鲛绡,枕边纵卧,口内频招。恰扶起玉骨香娇,总翻成鬼负神看。或纬、或织、或描,或画、或裁、或绞,或缝、或绣、或挑。恁的做作,更着得针指皆绝妙,于国有何报?随坐随行镇宴赏,没半步曾抛。
【二煞】 既能逐日同鸳幄,何必经年羡鹊桥?宫娃娇,少甚苗条?从入宫闱,女工上何曾少。靠只靠欣欢笑。梦里难将百艺呈,开眼忘却。
【尾】 枉将织女牛郎告, 闲使宫嫔彩学。原来低, 本性浊; 既无成,便怎高?那里曾,留些小。赤紧的太真妃至死也难教。一片乱宫心从起初儿直屈到了。
《天宝遗事诸宫调》 已不能窥其全豹,但从现存的材料来看,已与 《董西厢》、《刘知远诸宫调》 有所不同,虽然沿用旧曲,却大量采用元代流行的新曲,其格律与元杂剧、散曲的曲牌一样,其联套方式也与金代诸宫调有异。可见诸宫调这一艺术形式,也与别的艺术形式一样,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受到当时别的艺术样式,尤其是流行于那时的音乐曲调的影响。《天宝遗事诸宫调》 散见于《词林摘艳》、《雍熙乐府》、《太和正音谱》、《九宫大成谱》、《北词广正谱》、《北宫词纪》、《纳书楹曲谱》 等曲选本和曲谱之中。郑振铎曾辑得五十四套,并按故事情节编排了次序 (见《宋金元诸宫调考》); 远藤实夫在他的《长恨歌研究》 中载有 《天宝遗事》佚曲,共五十九套,其中有误收处; 邵曾祺在 《元明北杂剧总目考略》 王伯成条中,收六十一套,并列表排列次序; 凌景埏、谢伯阳在 《诸宫调两种》 中,辑录六十套 (包括残套) 及零曲一曲。这一作品叙述唐明皇、杨贵妃故事,中间插入杨贵妃与安禄山的偷情私通。从总的倾向来看,对唐玄宗尚为同情理解,对杨玉环则持批评态度。若与作者的杂剧 《李太白贬夜郎》 联系起来看,两者的思想倾向是一 致的。
《长生殿庆七夕》 是 【南吕·一枝花】 套曲,共四支曲,其格式与杂剧中套曲相似。内容是写唐明皇与杨贵妃共庆七夕。在白居易 《长恨歌》 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李杨爱情最富有诗意的一幕,但是在这一诸宫调中,七夕之庆却写出杨妃轻薄性子: “强扭捏”、“别施量” 都是写杨妃的做作的妖媚,暗示她将会不忠贞,惹出大祸。对李杨二人羡牛、女而订盟,也有微辞,说他们 “逐日同鸳幄”,何必羡慕牛郎、织女一年一度度雀桥呢?所以他们 “枉将织女牛郎告”,太真妃的轻浮本性 “至死也难教”,并指出她 “乱宫心” 从一开始就见根苗。
这套曲的写法很有特色,从七夕的民间习俗写起。古代风俗,七夕夜妇女们结彩楼,供瓜果,向织女 “乞巧”,还穿七孔针以斗巧。那一天,市上还卖 “五生”,即用绿豆、小豆、小麦等浸泡在水里,使之生芽数寸,以彩缕束扎出卖,又称 “种生”。作品用 “穿绣针” 暗示杨妃的心机,“金盆种五生” 隐喻将来的祸根苗,写法很巧妙。又从妇女的乞巧,写到女工的巧妙,说杨妃即使针黹皆绝妙“于国有何报”?而且她 “梦里难将百艺逞,开眼忘却”,她靠的只是 “欣欢笑”。这就否定了“庆七夕” 的必要性,从而也指出李杨盟誓的不可靠。【尾】 曲则直指太真 “原来低,本性浊; 既无成,便怎高”。
李杨爱情故事,历代流传,褒贬不一。在元代,贵妃与安禄山私通是普遍的看法,白朴《梧桐雨》中也点到此事,只是并不强调这一丑闻,却大大铺排、点染李杨之间深刻的爱情。这正是白朴剧作成功处。王伯成的诸宫调虽不能得见全貌,但是他对杨妃的贬斥是很重的,这就削弱了这个故事的悲剧性。既然马踏杨妃是她罪有应得,岂不大快人心? 何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外,这一作品有一些露骨的男女情爱描写,格调不是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