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你的势,笑掉我的牙。你就是刘瑾、江彬,也要柳叶儿刮,柳叶儿刮。你又不曾金子开花、银子发芽。我的哥罗!你休要当顽当耍,如今的时年,是个人也有三句话。你便会行船,我便会走马。就是孔夫子,也用不着你文章; 弥勒佛,也要当下领袈裟。
在封建社会里,最受封建礼教摧残和封建制度压迫的是妇女,她们痛苦最深重,命运最悲惨。正因为如此,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们的反抗也最强烈、最坚定、最勇敢。在明代的民歌(尤其是情歌)里,女性不再是作为男子附庸的软弱形象,她们有着相当强的独立性,有着勇敢镇定、敢爱敢恨的鲜明性格。《锁南枝·提起你的势》就塑造了一位蔑视权贵,蔑视金钱,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性形象。
从情歌的内容看,大约是有一位阔佬,向一位女性炫耀他的权势,企图使之屈服,任其摆布、玩弄。然而她却不是一只驯服的羔羊,面对阔佬的丑恶嘴脸,她毫不客气地予以最辛辣的嘲讽和最猛烈的反击!
“提起你的势,笑掉我的牙”。一开口,对那位自以为财大气粗、势可压人的阔佬就是一记闷棍:你觉得你的权势很了不得吗?可你一提起呀,简直要我笑掉大牙!火辣辣的作风表现了这位女性对权势的极大蔑视。想象一下彼时彼刻那位阔佬目瞪口呆的蠢相,真情不自禁为这位大胆泼辣的女性拍案叫好。
“你就是刘瑾、江彬,也要柳叶儿刮,柳叶儿刮”。刘瑾,是明武宗朱厚照初年掌握大权的一个太监;江彬,是朱厚照宠幸的一个武人。他们两人先后弄权纳贿,搞得民穷财尽,天人共怒,后来都被处以剐刑。柳叶儿,指的是施剐刑时用的小刀。柳叶儿刮,指的是受剐刑。
如果说前一句已使那位阔佬目瞪口呆的话,那么,这一句就足以使那个流氓恶棍面色如土了:你的权大得过刘瑾吗?你的势大得过江彬吗?刘瑾、江彬最后也落得个千刀万剐的结果,你的下场能好到哪儿去? 又能猖狂几时?这一句不仅进一步表现了她蔑视权势的过人胆识,也表现了她观察社会的过人见识:仗势欺人,绝没有好下场。这样一位有胆有识的女性,怎能不令人敬佩不已!
“你又不曾金子开花、银子发芽。”意思是说,你虽然有金有银,但你的金银不会开花,不会发芽,不会自己再结出金银来,你的钱财总有用尽的时候。当年的刘瑾、江彬不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吗?结果呢,金银烟消云散,连老命也一起赔上,你又算个什么呢?这一句由前两句对权势的蔑视,转向对金钱的鄙视,塑造了一位既不为权势摧眉,更不为金钱折腰的女性形象。
“我的哥罗! 你休要当顽当耍,如今的时年,是个人也有三句话。”“我的哥罗”,称呼貌似亲昵,却极尽挖苦嘲弄。从这儿开始,女主人公把反击的矛头直指那位阔佬的脑门儿:你不要玩谁耍谁,像如今这样的年头,是个人也有几句话,也都得有点说道,你想白白地欺负谁,对我“当顽当耍”,死了你那条贼心吧!这是被欺凌者对欺凌者的斥责,更表现了劳动人民对当时社会现实的强烈不满,表现了广大女性在深重的压迫和凌辱中产生的新觉醒。
接着,她正告那个家伙: “你便会行船,我便会走马。”俗语有“猪往前拱,鸡往后刨”,意义相类。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你会划船走,我也会跑马行,各人有各人的本事。想欺负人吗?你有你的那一套,我自然也有法子回敬你。可见,这位女子反抗并非仅仅停留于反唇相讥、痛骂一顿完事,而是要继之具体行动。这就使她的反抗更具深刻性、进步性、强烈性,也更有效。
那么,她将以怎样的方法、措施和具体行动来对付、惩罚那位卑鄙的阔佬呢?“就是孔夫子,也用不着你文章;弥勒佛,也当下领袈裟。”袈裟,和尚披的长衣。全句的意思是:你便聪明得像孔夫子,我也用不着你那大套假仁假义的文章;你便神通广大得像弥勒佛,我也要你把袈裟留下,决不会轻易放过你!这实在令人惊叹!你看她,天神不在眼里,圣人不在话下,一代权贵,她更敢纤手怒指,百般嘲讽,大地之间还能有什么东西足以使她生畏!在这里,我们不应视她为沉于物欲、吝啬泼妇般地索要东西。这是一场独立人格的保卫战!
大胆、泼辣,本来就是民歌固有的特点,这一特点在这首民歌里表现得更为明显、更为突出。面对恣意玩弄女性的有钱人的欺辱,女主人公的满腔愤懑喷腾而出,“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纵观全篇,皆出自她一人之口:藐视权势,蔑对金钱,痛斥阔佬,不惧神圣,环环相扣,一气呵成,真是痛快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