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我一生却,自家一身当。归汉路,千万忆君。若在生之时,不谓人死,卿卿忆著。眼中泪落千行。
道路遥远,早晚得回过。黄河水满过三边,圌上过。不觉水深浅。早去过,日落西下得相见。
这是一首口语化意味很浓的感人至深的民间爱情歌谣。
一千多年来,河西地区一直是中西贸易和文化交流的要道,战乱纷纷,几度变迁。唐朝自高宗、武后时期,吐蕃强大,经常攻扰河西一带。安史乱中,凤翔以西基本上为吐蕃占领,直到五代。实际上,从七世纪末开始,河西陇右的大部分地区,即今甘肃、青海、新疆等地就变为李唐政权与少数民族政权相互征战攻伐的地区。同时也开始了民族大融合。李唐王朝带头先后把文成公主、金成公主嫁给吐蕃的赞普,因而蕃汉通婚,出塞与归汉,民族融合,已成为必然的历史趋势。这首失调名便是产生在这个历史背景之下的。通篇以男主人公的口吻,直抒胸臆,吟唱出男子汉远行,夫妻离别时的心情,表达了对妻子的爱恋之情。
上片抒写了离别的情景。“抛我一生却,自家一身当。”小令开篇便以精练的语言道出了题旨:男主人公宁可抛舍自己的一生,独自承担起别离的痛楚和苦难,也要毅然决然地踏上归汉的道路。两句诗落地有声,颇具气势。表现了男子汉的气魄。这也正是这首小令的精彩之处。它不像以往的描写离情别绪的诗词歌谣那样大肆渲染,极尽缠绵。而是用誓言般的语句,表达主人公要一人承担离别的痛苦与不幸,减轻离别后给爱人带来的痛苦与悲伤,这种爱情表达方式在效果上要远远超出委婉缠绵之辞。
尽管主人公有着“一身当”的良好愿望,但现实是:他的妻子依然要面对离别的残酷。于是主人公不得不对妻子说: “归汉路,千万忆君。若在生之时,不谓人死,卿卿忆著。”这是主人公对妻子的殷切的叮咛。既然义无反顾地踏上归汉的道路,他惟恐妻子难以忍受离别之苦,相思之痛,因为在当时战乱频仍的时期里,一切都可能发生,这种生离带来的会不会是死别呢?难以预料。所以主人公嘱咐妻子一定要充满希望地活着。“千万忆君”与“卿卿忆著”都是叮咛之辞,反复强调,有不放心之意,表现了主人公对妻子的深挚情感。而 “卿卿忆著”紧随 “若在生之时,不谓人死”之后,尤其给人一种语重心长,娓娓道来之感,使人如身临其境,亲耳聆听一般。这里的 “忆”意义上更接近于 “记”。“著”通 “着”。“卿卿忆著”大意是 “你可要牢牢记着啊!”
“眼中泪落千行”这是主人公爱之至深感情的自然表现和渲泄。主人公将千言万语凝注在深情叮咛的泪眼中,暗示了他对妻子的无限留恋与牵挂,对别离的伤感与惆怅,收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与“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柳永 《雨霖铃·寒蝉凄切》)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苏轼 《江城子·记梦》) 等抒情名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片是主人公设想踏上归汉路之后的感受,进一步抒发了他对妻子的恋情,并以此来安慰伤心的妻子。
“道路遥远,早晚得回过。”于平常语寄深情:不管路途多么遥远,我也一定能回来与你团聚。“黄河水满过三边,圌上过。不觉水深浅”,意义较晦涩,大意说,在黄河水满时过三边地区,由于主人公沉浸在离情别绪之中,船行驶在滔滔黄河之上,竟未觉出水的深浅。这里虽未直接抒写他对爱妻的缠绵情愫,但却以情境的描写溢于言表。圌,音(chuan)船,当是同音假借。
“早去过,日落西下得相见。”这里的“早去过”与前句“得回过”相呼应。是主公一种感情的延伸:即使历尽千辛万苦,也不会变心,也一定会早日回家与妻子团聚。他们的分别不仅仅是从“早”到“日落”这么短短的时间,这样写不过是为了表现主人公盼望早日团聚的急切心情罢了。
这首小令虽然语言通俗平白,遣词造句不加雕琢,但却信手信口,以平常语道平常事,把主人公与妻子话别的谆谆叮咛写得动人心弦。在他不得不辞亲远行之中,我们读出了他的男子汉的坚定气魄; 从他依依惜别的泪眼中,我们读出了他对妻子的一片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