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第一
汉家宫里柳如丝,上苑桃花连碧池。圣寿已传千岁酒,天文更赏百僚诗。
第二
朔风吹叶雁门秋,万里烟尘昏戍楼。征马长思青海北,胡笳夜听陇山头。
第三
开箧泪沾襦,见君前日书。夜台空寂寞,犹是紫云车。
排遍第一
三秋陌上早霜飞,羽猎平田浅草齐。锦背苍鹰初出按,五花骢马喂来肥。
第二
鸳鸯殿里笙歌起,翡翠楼前出舞人。唤上紫薇三五夕,圣明方寿一千春。
“凉州”是初、盛唐时期新流行的曲调。
据说有一位龟兹国王甚好音乐,在群山之中听风声水声,激情澎湃,乐思绵绵,于是,与其乐师共同谱写了一批歌曲,风行西域。唐陇右节度使郭知运搜集到这些传唱一时的曲谱后,进献给玄宗,玄宗则交给教坊翻成中国曲谱,配上新的歌词。当时,人们以歌曲的出产地名为曲调名,遂有了 “凉州”等十多个曲调。
这首凉州歌共有五叠,选材有异,立意不俗;结构有致,叠叠相生。歌的起首段展示出的是一幅君臣同乐的图画:汉宫花园,柳枝如丝,碧池岸边,桃红片片。在这红绿招摇的春色里,皇上赐予王公大臣以醉人的美酒;百官群僚则诗兴大作,一派唱和。在这里,“千岁酒”,殊可玩味。据晋 《博物志》载,古有 “千日酒”,饮者一醉千日。后 “千日酒”成为咏醉饮美酒的典故。而“千岁酒”除了指皇上赐给王公群臣的美酒外,说它隐有醉人千岁的含义也非常强。因为作者的主旨在于对君臣纵乐之甚的批判。
歌的第二段,一扫欢腾升平之气,大笔勾勒出万里边关的肃杀秋气,尤为低沉。“征马长思青海北”一句,用非人对象拟人的手法,让人生发 “征马尚知思乡,何况人乎”的感叹!胡笳,一种乐器,类似笛子。陇山,山名。《秦州记》曰,陇山东西百八十里,登山巅东望,秦川四五百里,极目泯然。山东人行役升此而顾瞻者,莫不悲思。“胡笳夜听陇山头”真乃悲上加悲,一股悲凉元气油然而升,令人黯然神伤。
第三段,传唱出了一位少妇对于夫君的极度思念之情。打开珍藏夫君来信的箱子,泪水便情不自禁地浸湿了衣袖。显然夫妇俩分别得太久。于是,少妇把独守的空房想象为坟墓,进而又想象为紫云车,期望着与远方的夫君团圆,以此来排解心中的愁苦。这一段言语不多,但想象出奇,情真意切,叫人鼻酸眼热。夜台,汉代诗人以此代指坟墓,后沿用为典。紫云车,为神话传说中仙人西王母所乘之车。
歌者,盖独自弹唱也;排遍者,盖以歌之曲调,群歌群舞也。以上三叠为歌,以下两叠为排遍。
已是三秋季节,田间小路飞满了早霜。这个时候,来到广阔的齐脚深的草地射猎。漂亮的锦背苍鹰刚一出现便被猎取制服;而名贵的五花骢马则被喂养得体态肥壮。这一段,表面上叙说的仿佛只是一次出猎行动;实际上,通过对“苍鹰”和“骢马”状写的不同态度,表达了作者对酷吏的憎和对达官的爱。据说,汉景帝时,一位叫郅都的人,为官中尉,由于执法严酷,人称“苍鹰”;而东汉时,又有一位叫桓典的人,为官御史,由于不畏权贵,又因常乘骢马,时人遂以“骢马”称美于彼。“苍鹰”、“骢马”均有来历,可见作者别有用意。
最后一段,我们看到的是宫中的另外一幅图画:鸳鸯殿里,笙歌四起;翡翠楼前,舞人翩翩。当载歌载舞的人们迎来了星光灿烂的十五日夜时,作者点出皇上寿辰方才“一千春”便戛然而止,这让人回味不已。只顾一时贪欢而不顾万年社稷,这似乎是作者欲言而止的潜台词。紫薇,星座名,古称为天帝之座,天子之所居。圣明,同第一段中的“圣寿”、“天文”等一样,均为对皇帝的谀称。
通览全歌五叠,每段虽各有意义,而合则又具内蕴。初、盛唐时期,边关常有战事,唐朝政府不得不派大军镇守。比较起来看,一方面“战士军前半死生”,而另一方面却“美人帐下犹歌舞”(高适《燕歌行》)。或宫院,或边关,起起伏伏,波波折折,作者以汉喻唐,含而不露地影射了时局,动人心魄,发人深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