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闺记》,是南戏“荆、刘、拜、杀”四大传奇中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一本。王瑞兰是剧中的女主人公。
王瑞兰与蒋世隆的爱情波折是剧本描写的主要故事情节。开场时的王瑞兰是一位“生居画阁兰堂里”的千金小姐,金国兵部尚书王镇的独生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终年“不解愁滋味”,不谙世事,不懂人生。但是,随着北番(蒙古兵)的入侵,战乱把她推入“地覆天翻受苦时”。先是随迁避难,风雨摧残;又遭番兵冲杀,母女离散。在兵荒马乱之中,这样一位孤身行路的“香闺弱质”尝到了千愁万苦。她惊惶无依,不知如何是好,多么想得到一点帮助。就在这时,王瑞兰遇到了跟自己遭际相同的秀才蒋世隆,开始拉开了他们人生道路上悲欢离合的一幕。
蒋世隆寻找失散的妹妹瑞莲,与王瑞兰发生误会。王瑞兰为了避免身落污泥,丢开了闺阁小姐的羞涩,主动地恳求蒋生带她同行。当世隆故意拒绝她、试探她时,王瑞兰机智地用“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的道理来打动对方,最后果断地讲出“权说是夫妻”的话来。战乱改变了王瑞兰的生活,也迫使她拿出智慧和勇气来,经受人生的磨炼,而她的思想性格也随之产生了变化,她显得机智、果断,开始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礼教了,这是她最终成为封建礼教的叛逆者的起点。
共同的遭遇把王瑞兰和蒋世隆联系在一起,患难相扶的生活又使他们萌发了纯洁的爱情。蒋世隆热烈而真诚地向王瑞兰求爱,但王瑞兰却躲躲闪闪,下不了决心。在身遭不测的危险处境里,她能够置礼法于不顾,成为一个能够支配一切的“自由”人;但一旦脱离困境,她却又感到了封建意识的沉重压迫,变成一个礼法枷锁下的“囚犯”。事实上,经历了一段流离颠沛的生活后,他们相互都有了深入的了解。王瑞兰冲破了门第观念,不考虑她与蒋世隆的门第差别,爱上了蒋世隆,但她仍有顾虑:婚姻大事不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对于世隆的追求,她表现得矜持起来,一开始是曲意回避、推托,试图转移蒋生的求爱,最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怕仁人累德,娶而不告,朋友相嘲。”这就真实而细致入微地揭示出贵族小姐王瑞兰曲折深邃的内心世界:既有追求爱情自由的强烈愿望,但又摆脱不掉封建礼教的束缚。在广阳镇招商店店主黄公夫妇的善意撮合之下,王瑞兰终于迈出了坚定的一步:决心与蒋世隆结合,自主成亲。这是王瑞兰对原先的顾虑,也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否定,是王瑞兰思想性格发展中的一个重要转折。
婚后,蒋世隆不幸患病,夫妻俩只得在招商店住下。而王镇出使回朝,也途经广阳镇,在招商店父女重逢。当时,王瑞兰满心希望父亲热情地对待她的恩人和丈夫,为他们的爱情增添幸福。却不料王镇嫌贫爱富,是封建门第的顽固维护者,他硬是不认这个穷秀才为女婿,强行拆散了这对患难夫妻,拉走了王瑞兰,把重病在身的蒋世隆抛在客店之中。王瑞兰在威逼之下,不得不随父亲返京,但内心却充满了对父亲的怨恨: “更没些和气一味莽,铁胆铜心,打开凤凰。”此后,王瑞兰更是与父亲格格不入,发出“甚时除得我心头闷,甚时除得我心头恨”的呼唤。王镇全家团聚汴京,开筵庆贺。在一片欢乐之声中,王瑞兰却偏偏要旧事重提,表达对丈夫的深深思念: “轰雷战鼓,喊杀声散亡人尽奔逐,那时无他可怜,救我在危途,知何处作婢为奴!知何处遭驱被虏!”这时候的王瑞兰与战前相比,已判若两人。原来的她是那么娇媚羞弱,不识世事,父女间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今,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她变得坚强起来,不但敢于跟父亲背道而驰,而且敢于同父亲公开冲突,表现了对封建礼教的自觉反抗。
追求婚姻的自主和维护封建的礼法,是贯穿全剧的戏剧冲突,而这种冲突又具体地表现在王镇父女不同婚姻观的尖锐矛盾上。王镇虽然拘住了女儿的身体,但却拘不住她的心。王瑞兰和蒋世隆的爱情是在患难中产生的,有着牢固的基础,决不是外来力量所能动摇的。王瑞兰既不因父亲的淫威而改变初衷,也不因回京后地位和环境的变化而产生动摇。相反,她更加关怀蒋世隆,忠于爱情,矢志不渝。这在“招赘仙郎”一出里表现得最为鲜明。王镇从皇帝那儿讨了一道圣旨,执意要招新科状元为婿,但王瑞兰断然抗拒:“上告爹爹、母亲得知,孩儿已有丈夫,不敢从命。”她要等待自己的丈夫蒋世隆, “誓不再移夫”。即使当王镇有所退让,表示要查对“蒋状元”是否就是蒋世隆时,她也坚决地说:“爹爹千万仔细,莫要将错就错。那时若不是故人姻缘,莫说孩儿辱了爹爹府门,宁可一命丧泉世,实难从命也。”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上,王瑞兰不仅敢于违抗父母之命,而且居然敢于忤逆最高统治者的圣旨,这就使她追求婚姻自主、敢于反抗封建礼教的思想性格放射出更加夺目的光彩。就王瑞兰的性格发展来看,假如不是因为巧合——蒋世隆得中状元,那末悲剧是不可避免的。尽管蒋世隆中了状元,夫妻才得团圆,但王瑞兰所爱的仍然是原先真诚的穷秀才蒋世隆,而不是状元郎。与此相反,王镇虽然最终成全了蒋、王的婚姻,但他所看中的并不是蒋世隆,而是状元郎。这两种对立的婚姻观的较量,以王瑞兰的胜利而告终。
《幽闺记》的全部情节是在一次重大的历史事变中展开的,着力描写的是王、蒋两人的爱情波折,写得不落窠臼。王瑞兰与蒋世隆并不像通常的才子佳人戏所写的那样一见钟情,而是由于某种巧合(瑞兰、瑞莲两人名字音韵相同,又在战乱惶恐之中,遂产生误会)而相遇,经过一段时间的患难与共,两人同病相怜,互相帮助,因而萌生爱情的。正是这种巧合,为表达王瑞兰的思想性格提供了条件,有利于揭示王瑞兰思想性格的发展和内心世界。
《幽闺记》尽管未能完全摆脱封建说教的色彩,但整个基本倾向是积极的、进步的,它与元杂剧《西厢记》一样,具有强烈的反封建精神,明代沈德符就将它与《西厢记》并提,说:“北有《西厢》,南有《拜月》。”(《野获编》)在王瑞兰这个形象身上,虽然也存在着明显的社会的、阶级的局限,但毕竟掩盖不住其封建礼教叛逆者的夺目光彩。王瑞兰与崔莺莺一样可爱、感人,在她们身上体现着当时人民的理想,反映出人们追求自主婚姻、忠于爱情、不屈不挠的精神。两者相比,《幽闺记》所展示的社会生活面貌较《西厢记》广阔、丰富,王瑞兰的形象也较崔莺莺更接近于下层人民。人民群众喜爱王瑞兰这个形象,使这本戏几百年来在戏曲舞台上传唱不绝。